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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丹参种子的自述(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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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生
发表于 2020-2-18 13:57: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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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的法律名字是“丹参种子”,植物学名字是“丹参果实”,药农们口中的名字是“丹参籽儿”,不管叫我什么,我是大宗药材丹参的最主要也是最重要的繁殖材料。我的父母生长在秦岭南麓两山之间,一条清澈小河边的一块平地上,面积不大被主人打理的干净平整,土壤也算肥沃,望一下周围不远处就是高大绿色的玉米。我的母亲在这里已经度过三个年头了,听母亲说每到秋天主人就计划把母亲的根系挖起来,晒干卖给当地的药材贩子,可由于主人年龄越来越来大,腿脚也越来越不便,自己实在挖不动了,就这一年一年的拖着。离我们不远处有一个古老依山傍水的小山村,村子里很安静,平时听不到也看不到几个人,都是老的老少的少没有中间的青壮年,也没有陌生的面孔,我的主人就住在这个小山村里。有时我的主人会带一些陌生人来看我们,有时是大学教授、有时是政府官员、有时是企业采购等等,每次来都吵吵闹闹的,好像大家都喜欢我们开花的时候,不断有人和我们合影,每次来看望我们其实同伴们都很害怕,尤其是在靠路边的同伴们,因为同伴们知道每次都会有两三个同伴被宰杀带走。听主人说这里之前是远近有名的丹参产区,最早丹参在这里由野生变为栽培作物,七八十年代满山遍野都是丹参,只要能耕作的地方就是一片紫色花海。可惜现在少了,只是零星的点缀在农田中,一方面人少了人也老了,没有体力去挖药了,听说山外面都是用大型机械采挖的,可这里山大地少没条件用大型机械;另一方面这里曾经在效益的驱动下,不断的循环种植,没有科学的轮作导致丹参的产量和质量大幅下降,慢慢的人们也不再种植了。
今年春天的雨水比较好,母亲正好在向阳的地方,温暖的很,早早的出芽、抽薹、开花啦。四月下旬的一天,我开始感知这个世界,我向四周上下都看了看,好像只有一个颜色—紫色,漂亮的很,再看看自己好像自己的外衣(花瓣)不那么新鲜有活力了,紫色开始慢慢的褪去。一天又一天的过着,慢慢的我发现同伴们不再那么紫了,也不那么漂亮了,路边和我们合影的人也越来越少了。除了为我们提供食物的大叶子依然绿油绿油的,特别有活力外,我们的外衣(花瓣)开始脱落,绿紫水嫩的内衣(花萼)也开始枯黄干巴了,逐渐我的皮肤(果皮)也由嫩嫩的翠绿色变得坚硬、棕黑。夏天的炎炎烈日把我身体里的水分慢慢的抽干,微风吹过同伴们发出阵阵响声,同伴们有的还是绿色,有的已经随母亲的摇摆脱落到土壤里,准备着萌发,可大多数都腐烂在地里了。我也开始有了一个梦——发芽、开花、结果,继续看看这个精彩的世界。
【二】
过了端午,陕南的天气越来越炎热、刮起的风也越来越燥。最近几天都是大晴天,我的同伴们离开母亲落到地里的数量一天比一天多,我身体里的水分也越来越入不敷出,变得硬实起来。风吹过发出“噌噌”的响声,总感觉风再微微大一点儿,我就会飘落下来。最近几日主人来看我们的频次越来越高。每次来,都认认真真的在地里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们,有时会自言自语的说:“再等等,硬实的籽儿还不到三分之二”。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熬着,我是真着急,真怕一阵大风过后,我也像之前的同伴们撒落在地里,默默的烂掉,我的梦可真是梦了。呃,今天主人又来看我们了,听着脚步声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近,走到我的身边儿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打量说了一声:“能收了”又顺着地边的小路走了。我听后真的很高兴,终于主人要来把我们收走了,不会随意丢撒在地里了,我们的梦也可以继续下去了。第二天很早,天还没有亮,我就被小山村的吵闹声惊醒了。山区的早晨雾蒙蒙的,我的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雾珠,韧性大增好像和母亲贴的更牢固一些,不像午后一不留神就掉下去了。吵闹声好像越来越大,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仔细一听,像是主人走在前面说些什么。这时我有些激动,猜是主人来收我们回去了,想着、美着、得意着,小山村的五六个老人手,已经站在地里了。人们从斜挎的篮子里拿出大剪刀,开始把我们着生的花絮(花茎),从我们的母体上剪下,然后扔到斜挎的篮子里,就这样一支一支的剪着,天慢慢的亮了起来,太阳也慢慢的露头了。这些老人手都是和主人在这个小山村里一起长大、成人并慢慢变老的,大家都很熟悉,干着活儿聊聊天儿倒也热闹。大家偶尔也会触景生情的聊聊我们(丹参),毕竟七八十年代大家都靠着种植丹参养家糊口,这也算大家的一个共同话题。听说当时村里人多地少,好地舍不得种丹参,都种着小麦玉米,要填饱肚子。剩下的地种粮食没有收成就种成丹参,这些地大部分都在坡上,有些坡地斜的都站不住人,种子、种苗、肥料等等都靠人背上去,挖出来的丹参也都靠人背下来。可别小看这些长在坡上的丹参,当时可是这个小山村的主要经济作物与经济来源,有的说我家第一台黑白电视就是用卖丹参的钱买的,有的说我家孩子上学的学费是用卖丹参的钱交的,还有的说我娶媳妇的彩礼是用卖丹参的钱攒的……看一眼现在的山坡大家都在惋惜,以前种丹参的地都荒了,种粮食的地也没人种了。听着听着,大大的剪刀向我挥舞过来,“咔嚓”一下我所在的花絮被剪下来,装在了篮子里,我还很庆幸我被顺利的收了。不知不觉大太阳悄悄升到了当头顶,风吹过又听到哗啦啦的响声,大家也汗流浃背了,不停的有人叹息老了干不动了,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可还是听到当年我一晌(一上午)能收半亩丹参花絮、我当年能收八分、我当年能收六分……可今天一共二亩地,五个人才收一半。主人说收工啦,明天再来收吧,丹参籽太干了一碰种子都落地里了,于是大家把剪下的花絮,一篮子一篮子装在手推车上,收拾收拾往回走了。
【三】
那块丹参地离小村子不远,一会儿我和同伴们就被拉倒主人的院子里,从车上卸下堆散到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水泥板儿上。炎炎烈日把水泥板院子晒得滚烫,主人冒着中午的烈日把我们均匀的铺洒在水泥板儿上,包在我外面的萼片及我着生的花茎被烫的直冒蒸汽,慢慢蒸汽少了,风吹过“飒飒”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包着我们的萼片及花茎像完成了使命一样,在烈日和滚烫的水泥板儿间干枯了,再也不用包着我们、支撑着我们啦,可他们还是无私的用枯黄的、轻飘飘的、没有活力的身体为我们挡着烈日,越来越多的同伴们从花茎上脱落,掉在了水泥板儿上。一阵凉风吹过凉飕飕的真舒服,抬头透过干枯的花茎与零碎的萼片,隐隐约约的看见乌黑黑的云团挡住了太阳,这天气是要下急雨,之前遇到这种天气母亲总是叮嘱花萼把自己包好了,现在听不到母亲的声音了,也找不着包着我的花萼了。没一会儿主人急匆匆的赶来,拿着推板和大扫把,把我们堆起来、拍实,并用一块儿带着花纹的塑料布盖起来,暖和是暖和就是有点儿憋闷。果然是一场急雨,雨点很大狠狠的砸在塑料布上,发出阵阵“啪啪”声,靠近塑料布的同伴们,被雨点砸落下来,留下的只是一些光溜溜的花茎。雨还在下着,突然我想起地里没有被收回来的同伴们,能不能挺住或者已经被打落在泥土里,他们的发芽、成长、结果的梦会不会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给砸碎了。想着、担心着雨慢慢停了,太阳又露出来了,可这次没那么刺眼,散发出红彤彤的光芒,把边上的几片云朵染得血红血红的,这时又听见主人急匆匆的脚步声,听方向是朝着丹参地去了。我多么希望我的同伴们能挺住,然后被收回来一起去圆我们共同的梦,就在这时主人气呼呼的回来了,嘴里念叨着明天不用去收种子了,老天爷都帮我收了,收的特别干净,地里都是光溜溜的花茎,省的明天起早晒太阳了。我知道主人这是说的气话,辛辛苦苦起早贪黑的施肥拔草,不就是为了能收点儿种子,挖点儿药材吗,虽说值不了多少钱,可这是药农的一种情怀,一种无法解释的情怀。听着主人的气话,我也觉得很伤心惋惜,和我一起经历了同样的风雨,可接下的路就截然不同,它们大多数都会烂在地里,也有极少部分在原地生根发芽,重复着那片丹参地的故事。而我们将迎来无法预知的未来。之后的几天愈发燥热,早上主人把我们均匀的铺在扫的干干净净的水泥板上,白天会翻几翻,拍打拍打,将光溜溜的花茎捡出去当柴烧,晚上会把我们堆起来盖上暖和但不透气的塑料布。慢慢的我们的堆子越来越小,最后主人把我们放在风筒里吹了吹,放在筛子里筛了筛,装在一个塑料编织袋里,这次这个袋子是透气的不那么憋闷,而且可以和小伙伴们面对面的聊天了,对方的形体颜色清晰可见。每个小伙伴都在猜想着未来,将何去何存……
【四】
这个习惯种植丹参的古老小山村,慢慢的这个种植习惯被消磨掉了。村里不再有丹参种植了,仅有的一点儿,点缀在田间,也是前几年的残余。主人今天起了个大早,要去镇子赶集,顺便把我和我的同伴们背着,卖给镇子上的一个药材小商贩,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静静的呆在塑料编织袋里,享受着最后一点儿主人后背的温暖。大概走了半小时,我渐渐听到四周嘈杂的叫卖声,透过编织袋的缝隙,看到好多好多的人、好多好多的新奇东西,听到不间断刺耳的车鸣声。看着看着,主人背着我们进了一个临街小铺,店铺的小老板和主人好像很熟悉,见面就寒暄闲聊起来(山区小镇的人少可人人都很熟悉),然后把装我们的口袋放在地上的称上称了称,还不错一亩多地收了五公斤,主人自言自语的说着。小老板按市场价给了主人四百块钱,主人拿着钱去赶集了,而小老板成了我新的主人。小老板把装我们的袋子放到一个角落里,这个角落还堆放着几个花纹颜色不一样的塑料编织袋子,猜想都是我的同伴,有的里面装的多一些,有的里面装的少一些,隔着塑料编织袋我们相互交流一下,都是来自附近的几个村子,和我的遭遇也都差不多。再说说我的新主人也就是这个小老板,自改革开放后就开始倒腾地产药材。这个小镇七八十年代是秦岭地区有名的丹参产区,那时小镇每年能产丹参八九百吨且质量优异,闻名来小镇采购丹参药材的商贩络绎不绝,也有不少药商把其它产地的丹参运进小镇与当地的产的丹参混匀,然后再卖出去。外地药商到小镇上组织货源少不了依靠当地的小商小贩,一段时间后小镇上成长起一波倒腾药材的小老板,我的新主人就是其中的一员。可随着丹参种植面积的萎缩,大部分小老板有的转了行、有的跟着丹参产地走了、有的建起了药材加工厂,总之小镇上倒腾药材的小商贩就剩我的新主人了。不一会儿,又有半袋子同伴堆在我们的旁边,到下午我的旁边堆了七八个袋子。主人叫来两个工人把我们都拿到后院,都倒在铺的很平展的塑料布上,又从后边的库房拿来小半袋种子和我们倒在一起,然后均匀的混起来,我再也找不到和我一起成长的同伴们了,只是偶尔碰到一个。混匀后我们被装进颜色大小统一的塑料编织袋内,用被称为“地牛”的工具拉进了库房,垛在一个小垛子上。透过编织袋看了看四周,库房不是很大东西却放了不少,有些是丹参、有些是黄芩、有些是带着香味的紫苏叶等等。这时突然我身边滚来一个皮肤灰灰的没有光泽的同伴,我好奇的上前问了问是怎么回事,小伙伴有气无力的告诉我,他是去年这个时候被放在这个库房的,整整在这里呆了一年,他的大部分同伴已经失去了活力,他也快没活力了。就在刚才本想着可以离开这儿了,可和你们混了混又回来了。如果再在这里放着,我可能就没有活力了,再也没有机会发芽了。之前也听种植我们的主人说过,我们只能当年采当年用,放着放着就没有活力了,也没什么用了。仓库里这时黑漆黑漆的,周围也静的瘆人,夜已深可我怎么一点儿睡意也没有,有的只是无限的担心。
【五】
这个仓库小且简陋的好像只能挡雨,可每天的货物进进出出,倒也繁忙、热闹。工人们累了就会坐下来闲聊,不过大多聊的也是有关药材的事儿,产量怎么样呀、价格怎么样呀、近期走动的怎么呀等等类似的话题。堆放我们的垛子低,自然工人们经常坐在装我们的袋子上聊天,有一次他们聊到了我们,我就仔细听了一下。大体聊了这些,全国到处都在脱贫攻坚,很多贫困县都出台了发展中医药产业的优惠政策,鼓励种植中药材。丹参作为大宗药材,具有适应性强、分布广、种植技术简单、生长周期短、市场需求大且稳定等等优点,被很多地方首选为种植对象,近期有很多外地的商贩来小镇采购丹参种子的,价格也是一涨再涨。只可惜咱镇子种植丹参的药农少了,也没什么面积,要不今年又是个好年景,倒腾种子的也能大赚上一笔啦。听了这些,这几天搁在我心里忧虑,也可以放放了。感觉自己不会像,之前遇见的那个快要失去生命活力的同伴,在这个小小的仓库呆着,慢慢的失去生命活力,失去价值也失去梦。就这样在仓库里看着货物的进进出出,听着工人们闲聊,一天一天的等着,等着我们下一个新主人的到来。过了不知道多少天,应该是七月初的一天,听工人们说差不多到育丹参苗的高峰期了,丹参种子价格也差不多涨到了最高点。再往后拖买种子的人就会越来越少,价格也就掉下来了。去年老板不就等着等着——给耽搁了,有一部分种子没卖出去,好在今年种子更紧俏,掺在当年的种子里能卖出去。果然老板吸取了去年的教训,也很有经验,在丹参种子价格涨到高点的时候,领来了一位年轻的买主。他们在我的边上聊了好一会儿,这位买主原来是刚从农业大学毕业回乡创业的大学生,在秦岭北面的渭北旱塬上办了一家农业科技企业。这位大学生创业者所在的地区是古代一位名医的故里,非常重视中医药的发展,对中医药的上游中药材种植也非常支持,出台了很多引导性政策,这个农业科技公司就是在政府政策的引导下成立的。经调研种植丹参相对比较稳妥,就决定拿丹参试试水。在市场上采购种子的时候,听说这个镇子的丹参品质好,就想过来买些当地的丹参种子,回去种的试试。这个大学生创业者,走到码放我们的垛子旁边,用目光上下左右仔细扫视,装我们的塑料编织袋,好像在找着什么。我们的小老板有些疑惑就上前问:“有什么问题吗”?那个大学生回头反问道:“这些种子怎么没有标签和检疫证明”?小老板愣了一下说:“我在这买卖了快三十年丹参种子,头一次听说还需要标签和检疫证明的”。大学生见状,回头随意的答应了一声,然后随意拆开一个袋子仔细看了看种子,刚巧我就在这个袋子里。看完大学生就去跟小老板商量价格了,这时我的心里还挺激动的,说不准我就能离开这间小仓库,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不一会儿大学生以一百六十元每公斤的价格从小老板那买了两袋子(大概100公斤)种子,其中就有装我的那个袋子。随即两个工人把我们抬到大学生来时开的皮卡车上,大学生给小老板付了钱打了个招呼,就开车往回走。从此刻起我又有了一个新主人,一个农业大学毕业的创业者,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希望他能助我实现梦想,慢慢的离那个仓库越来越远,祝福留下的伙伴们尽快找到勤劳的种植者,向着各自的梦想朝前奔,而不是呆在小仓库里消磨生命。后来我才知道,我新的大学生主人,计划把小仓库的同伴们全部买走,就因为与小老板不熟,小老板也没给我们带标签(种子法规定销售的种子应当符合国家或行业标准,附有标签和使用说明)和办理检疫证明(植物检疫条例规定凡种子、苗木和其它繁殖材料,不论是否列入应检疫的植物、植物产品名单和调往何地,在调运前都必须经过检疫),不敢多买就买了两袋试试,也不枉跑一趟。一路向北一个一个的桥梁、一个一个的隧道,走了很久,终于走出了秦岭,走出了大山,前面广阔平坦的沃土,是我生根发芽的地方吗?
【六】
坐着奔驰的皮卡车,走啊,走啊,抬头望望还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心中不免有些窃喜,筹划着自己美好的梦,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感觉车子颠簸的厉害,睁开朦胧的睡眼看了看,清醒了。车子这时由北转向东行驶着,下了高速公路,走在一条不是很宽的水泥小道上,也不是刚出大山前面的那片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两边都是黄色的土塬。车子在被沟壑分割的土塬上行驶着,又走了一会儿,进入一条很开阔的沟壑,两边是很陡的土坡连向高高的大土塬。沟壑底时宽时窄大概有三四百米,一边是一条新修的水泥路,靠着水泥路两边零星住着几户人家,另一边是一条由西向东流淌着的小河。水泥路与小河之间是平坦肥沃的耕地,生长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玉米,七月份正是玉米生长的旺盛期,浓绿浓绿的玉米叶子把土地一层一层盖的严严实实。进沟壑走了一会儿,大概有四五公里的样子,路边一座崭新的小二楼显得格外突出,楼的前面有一块用水泥硬化了的平地,暂新崭新的。皮卡车驶下了水泥路,向着小二楼前进,靠近楼门口车子慢慢的停下来,大学生主人把车停好就进楼去了。我和我的同伴们还在皮卡车上呆着,有的还睡的死死的,有的被颠的有气无力的,还有的在好奇的东张西望,不过我们都灰头土脸的。抬头看了看这座崭新的呆在这并不协调的小二楼,透过一楼的窗户看了看,有些放着铁锨、锄头、镰刀等农器具,有些是垛着一垛子一垛子的塑料袋子,好似肥料或者是种子之类的东西,还有些门特别大向外开着放着一些油桶子扳手之类的东西。抬起头看了看二楼,二楼的窗户和玻璃擦得干干净净,时而有人在里面走来走去,我们新的主人好像就在里面。正抬着头仔细看着这座小楼,旁边的一个伙伴碰了碰我,喊了一声快看对面,我回头一看,和来时路边的景象完全不一样,没有看到浓绿浓绿的玉米。看到的是几个大机器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在地里跑来跑去溅起阵阵尘土,对面的这块地好像没种什么庄稼,长着一些杂草,并用淡绿色的铁丝栅栏围着,向两边远远的望去浓绿的玉米与淡蓝的天空接在了一起。这时的天色也不早了,阳光也不那么焦热刺眼,大学生主人从楼上下来,还有两个年轻的小伙子,三个人边走说着事情。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指着对面的地说,咱这四百亩地今天就全部犁完了,明后天能旋耕完,到时整个地块平平整整,土壤颗粒细绵,还打趣的说大家躺上去睡觉都舒服着哩。另一个小伙子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斯斯文文的说,委托检测中心对咱基地范围内的空气、土壤及农田灌溉用水的评估结果出来了,空气符合国家《环境空气质量标准》一级要求,土壤符合国家《土壤环境质量标准》一级要求,灌溉用水符合《农田灌溉水质标准》。另外,最近查了一些文献咱基地所在的区域有丹参野生资源的分布,同纬度向东向西也均有大规模的丹参种植基地。我的大学生主人这时也插了一句,前几天在隔壁的村子,碰到一个老中医聊了聊,老中医说他小时候跟父亲学医的时候,还老上山坡上采药材,记得就有丹参,开着紫花多长在湿润肥沃的地方,慢慢的他顾不上采药了,山上的丹参也少了,基本找不着野生丹参了。三个人就这样聊着聊着,太阳慢慢的被西边的黄土塬挡住了,余晖照在三个年轻人的脸上红扑扑的,金灿灿的。这时在地里干活的大机器轰隆隆的开进小楼一层敞着大门的房子,在对面地里劳动的工人也往回走了,慢慢的随着夜幕的拉开,周围静了下来。这时大学生主人,把目光移向皮卡车上的我们同时嘴里说着今天从秦岭的一个小镇买了些种子,看着种子质量还不错,成熟度高且均匀,应该是手工采收的,只是小镇的小商贩没有规范的手续,就没敢多买,买了两袋子试试看。按地的面积加上之前采购的,应该还缺些种子,明天再去买点儿,争取两天后开始播种。三个人利用说话的时间,就把我们抬到小楼一层的一个房间里,随意的放下了。房间里没有开灯,里面模模糊糊的啥也没看着,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今天坐了一天的车也都累了,不知不觉大家都静静的睡着了,我也睡了是带着微笑睡着的。
【七】
突然隔壁仓库“轰隆隆”的响声,打断了我正在发芽生长的美梦,用力睁开眼睛,发现天刚朦朦亮。不一会儿隔壁“轰隆隆”的声音,慢慢的小了远了,还想着睡个回笼觉,这时一缕温暖的晨光透过窗户,直直的照进这间仓库,不仅温暖而且明亮,有的一点儿睡意也被这缕晨光化解了。大多数伙伴们和我一样慢慢都醒了,逐渐听到七嘴八舌的交谈声,抬头向四周扫了一圈,仓库里放着全是我的同伴,只是外面的塑料编织袋各式各样,有白的、有灰的、有绿的、有红的、有大的、有小的、有标签的、没有标签的。再细听,有操着山东口音的、有操着山西口音的、有操着河南口音的还有和自己一样操着陕南口音的,可奇怪的是塑料编织袋上的标签明明写着产地山西,里面的伙伴们却操着河南的口音,更有甚者一个塑料编织袋里,有操着山东口音的、有操着山西口音的、有操着河南口音的还有操着陕南口音的。离我最近的一个袋子上打着山西产地的标签,发现一个操着陕南口音的伙伴就聊了起来,我就好奇的问我这个老乡,明明操着陕南口音,怎么混到山西去了。这个老乡同伴叹了一口气,慢慢的给给我说了起来,他原本世代居住在陕南秦岭大山中,今年种子行情好,被附近的药农采收了。几经倒手先是到河南与河南的兄弟们一起又到山西,在山西的一个种子加工车间里又遇到山西和山东的兄弟们,一起精选混匀后装入这个包装袋里,工人们还在包装袋上缝上了现在的标签,其实我们来自五湖四海,在山西统一换上了这件衣服,最后又辗转回陕西的这里。不过这样也好,无聊时可以相互聊聊开开眼见,来自山区的就像我们,大多是手工采收,成熟度均匀一些活力高一些,表皮也油亮油亮的发光。来自平原或者开阔地区的伙伴们是用大型机械采收的,成熟度不是很均匀,活力也相对低一些,特别是种子表面被磕碰的坑坑洼洼的,不光滑不油亮。有些是一年生丹参的孩子们,成熟晚,颗粒小,成熟度差异大,显得柔弱娇小些;大部分是二年生丹参的孩子,成熟早,颗粒大,成熟度差异小,显得高大威猛些。有些是去年采收的种子,呆在常温地方的伙伴们大部分失去了活力,能够保持活力的寥寥无几也傻傻的呆在那儿不怎么说话,可呆在冷凉地方的伙伴们活力依旧旺盛,风采不减当年;大部分是今年采收的伙伴们,母亲为了漂亮整个春末夏初都在不停的开花,就有些伙伴们来自早花、有些来自晚花,就是来自同一母亲的兄弟姐妹差别也有一些。就这样伙伴们相互聊着不同的经历,倒也新奇热闹,聊着聊着又听到“轰隆隆”的声音,慢慢的大了近了,一会儿又在隔壁的仓库里消失了,这时我们的房间又暗了下来,伙伴们的聊天儿声慢慢的稀疏下来。就在这时我们仓库的门开了,我的大学生主人、那个脸被晒的黝黑黝黑的小伙子还有戴着厚厚眼镜的小伙子,抬着几个大塑料编织袋放在我的边上。在干活的同时,他们三个聊着,我的大学生主人说:“这下种子备齐了,随时可以播种了。”那个黑脸的小伙子说:“基地的苗床最多再有一天也整的差不多了,播种的其它事情都准备好了。”这时那个戴眼镜的小伙也文气的插了一句:“天公真是很作美,再过一周就会连续下一周雨,留给我们播种的黄金时间有五六天呐。”之前也听种植我的老主人说过,播种一定要选择阴雨天,还要给我们盖上一层薄薄的麦草,保持我们和土壤表面的湿度,我们才能顺利生根发芽。现在好多地方觉得盖麦草麻烦,逐渐换成了不同颜色的遮阳网也有盖其它材料的,还有一些地方装上了喷灌等设施就不用再盖了。可无论怎么样等把我们播撒在苗床上,要保持我们和苗床持续七到十天持续湿润,我们才能顺利生根发芽,如果遇到持续的阴雨天,对于我们就是万幸中的万幸。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黑脸的小伙子、戴眼镜的小伙子都是我大学生主人的同班同学,三个人毕业后一块儿来这创业的,黑脸的小伙子主要管生产,我习惯叫他黑脸,戴眼镜的小伙子主要管技术我习惯叫他眼镜。他们三个把新来的几袋子同伴放好后,边说边笑的走了,看着他们的逐渐模糊的背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梦就在不远的前方。
【八】
我和同伴们在仓库里,早晨听着隔壁“轰隆隆”的声音醒来,醒来时总是嘈嘈闹闹,各自述说着自己独特的经历,又听着“轰隆隆”的声音进入新的梦境。我来这个仓库第三天的早晨,正在梦里挣脱果皮束缚的时候,我们仓库的大门打开了,小二楼前面硬化的空地上人来人往嘈嘈闹闹,还等着隔壁的“轰隆隆”的声音,天都亮了怎么也不响呢。这时黑脸带着几个壮汉子来到仓库门口,给壮汉们交代了几句,几个壮汉就开始背起装着我们的塑料编织袋向外走。由于我来的比较晚靠门口放着,第三个壮汉背起我,跟着前面的两个往外走了。出了库房又过了那条不是很宽的水泥路,下了路基绕过绿色的防护网,壮汉就把我放在了地头,又折回去猜是背我的同伴们去了。这时,我已经清醒了,努力的抬起头透过塑料编织袋的缝隙向外看了看,这场面还从来没见过,特别像人民公社那会儿,大修水库的场景。四百多亩的基地里散布着一百多个“老农”,拿着农具弓着腰,眼睛盯着整的又平又细的土地劳作着。为了抢这三四天的黄金播种时间,劳动力的事儿可把这三个小伙子难住了,这里的农户本来就少,加上大多数年轻人在城里打工,村里的劳动力就少之又少。三个人在附近的村子里跑了多半天只找到了二十几个劳力。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发现路边立着一个大大标语牌,上面写着“全党动员、全民参与,奋力夺取脱贫攻坚的全面胜利——北塬镇党委宣”眼镜看着标语眨了眨躲在镜片后的小眼睛,说咱去找政府吧,毕竟咱也是脱贫攻坚的项目。最后镇上给全镇的村长开了个动员会,才找来今天地里劳动的一百多个劳力。我正对着的苗床已经收拾好了,苗床笔直笔直的,从路基边一直延伸到小河边。每个苗床宽一米五,两边有二十公分宽、十公分深的排水沟也是之后田间劳作的便道,大概每隔六七个苗床就立着一排喷灌的喷头。就在这时黑脸领着几个中年妇女过来,听说这几个妇女是手工撒麦(手工播种小麦)的好手,撒的不仅均匀而且快,黑脸一边拆着装我的袋子一边说着技术要求。我和同伴们的体重很小,衡量我们体重有一个叫“千粒重”的指标,我们的千粒重一般在一点六克上下,长有两个毫米,直径有一个毫米,属于又小又轻的那类种子。黑脸拆开袋子用手抓了一把我的伙伴们给几个妇女就看就说着,一亩地需要撒大概五公斤种子,一个平方苗床大概撒七八克种子,为了撒的均匀建议大家把种子与二倍种子量的沙土拌匀然后再撒。黑脸说完并发给每个妇女一个小称和一个中等大小的塑料盆就去忙别的了,七八个妇女一人站在一个苗床的顶头开始按照要求练习起来。有撒麦的底子,练习了几个平方就掌握住了轻重,端起多半盆种子与沙土的混合物,开始“唰唰”的撒了起来。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我被放在盆里与沙土拌匀,握在手里刷的一下,我被撒在软绵绵的苗床上滚了几下停了下来,好似轻轻的放在土壤上,没有与土壤紧紧的抱起来。七月的干热风很容易从我的身下穿过,刚粘到一点土壤中的水分就被吹过的风带走了,渐渐的撒种子的人走远了,多么希望她们能在我身上踩上一脚,使我能紧紧贴住土壤,可这点儿要求这时变得很奢侈也很渺茫。就这样我被焦热的太阳晒了一个上午还有一个中午,下午刚上工就听见黑脸和几个男劳力向我们这边走来,好像越来越近了,在我的苗床头停了下来。手里还抬着五六个一米五六长,直径有二十多公分的白色管子,黑脸又交代了几句,几个男劳力就用白色的管子顺着苗床滚了起来。滚近了才发现这些白色的管子里注满了混凝土,看着看着就从我身上滚过,好重啊,一下把我压进了苗床,与苗床的土壤压的严严实实的。这时我才发现苗床表面的土壤干的像我一样,而且滚烫滚烫的,要不是我有完整坚实的果皮,恐怕我身体里仅存的一点保持活力的水分也被烘跑了。就这样白天煎熬着,晚上能凉快一点松口气。熬着,盼着,等着——那场眼镜嘴里曾说过的连阴雨。
【九】
等着,等着没有等到那场意义重大的连阴雨,依然骄阳似火。在等待的第二天眼镜来了,给我们每个苗床的床头插了一个小牌儿,我所在苗床的小牌上写着“丹参种苗第六床”几个显眼的大字,还有一个正方形的二维码。抬头望了望整个基地足足有八九百个这样的小牌儿。听眼镜说,这个牌就是我们的档案编号,也就是我们在基地的身份证。同一苗床上的伙伴们有一个共同的档案,而不同苗床的伙伴们拥有不同的档案。档案将按时间记录我们的生长动态及药农的管理动态,这些内容被录入丹参种植过程溯源系统,以便管理和查询。生长动态是由装在基地一百多个高清摄像头实时记录,定期自动截图存入丹参种植过程溯源系统。药农管理动态是由药农用溯源系统手持终端录入,药农每次管理动作都要先用PDA扫描苗床床头小牌上的二维码录入管理动作内容,待管理动作完成后再用PDA扫描苗床床头小牌上的二维码确认管理动作完成,最后数据通过无线网络传回丹参种植过程溯源系统。这时眼镜正给几个穿着统一草绿色服装,拿着PDA的技术员,讲解并演示着录入管理动作的操作,播种前的管理动作如基地勘察选址、空气、土壤及灌溉水评估、整地等动作都是以整个基地为单位统一创建录入,播种后包括播种的管理动作都要以苗床为单位录入系统。之前我在秦岭大山中,也没听老主人说过这些,还需要有自己的编号和档案,就更不懂什么种植过程溯源系统。老主人是按传统习惯对我们进行管理,这些传统习惯是几十年积累起来的,当然是具有一定科学性的,可就是没有量化的标准,具体操作的细节全靠老主人深邃的眼睛和一双粗糙勤快的手。在传统种植区虽说种植习惯基本一致,可一家有一家的习惯,一户有一户的技巧,这些技巧与习惯只掌握在各家各户的心里,没法统一,没法广泛传承,也就没法快速推广,更没人探究它们的科学道理。就在这时一个身穿草绿色工作服的技术员,走到我的床头,拿起橙色外壳的PDA对着小牌上的二维码一扫,只听到“嘀”的一声。可能是技术员还不太熟悉PDA的操作,嘴里慢慢读着PDA小屏幕上的内容“丹参种苗第六床,位于北塬镇小河村,经度……纬度……,宽一米五、长二百六十七米、共计四百点五平方米, 六月二十五日深耕并撒施六百公斤“绿色”牌生物有机肥,七月二日旋耕,七月五日挖排水沟修整床面,七月八日播种三公斤,种子来自陕南秦岭小镇”。核对完屏幕上的内容又对着床头的小牌扫了一下,听到“嘀嘀”声音后,技术员拿着PDA向隔壁的床头走去,嘴里还念叨着,这个东西真好,不用拿纸和笔记了,扫一扫啥都能记,啥都能查。这时天空湛蓝湛蓝的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在炙烤着裸露的床面,床面上躺着的我们静悄悄的,静的有点儿害怕。远处头裹着雪白的毛巾,拿着播种工具的老农们依然干的热火朝天,把一把把种子撒在滚烫的苗床上,溅起了一层薄薄的层土,好似给滚烫的床上盖上了一层棉被。近处穿着草绿色工作服的技术员埋头核对着每床PDA上的内容,发出一阵阵“嘀”“嘀嘀”的响声,听起来越来越刺耳。我在床上已整整窝了一天,是一动不动的窝了一天,前几天的那点儿喜悦和萌动的念头,早已被蒸发的无影无踪。再看看我身边的同伴们,有几个去年采收的同伴儿,已经熬不住了,默默的躺在那一动不动;有几个采收时还没有成熟好的伙伴儿,口渴咽干、嗓子眼儿好似冒着烟,在不停的祈祷:“老天爷快下点儿雨吧,哪怕给片云彩遮遮阴也好”;还有几个被蹭破果皮的伙伴们不停的呻吟着,已经无力保持自己身体内宝贵的水分,任由水分从破处蒸发着。环看四周再也没有昨日播种时的兴奋,也没有了相互交流的嘈杂声,听到的是无奈的祈祷与无休止的呻吟。还有几个不幸的同伴,在烈日下失了活力、丢了生命,将慢慢的融入土壤成为其它伙伴们的养分。而我受益于老主人的传统经验与精心照料,采收时正好发育成熟,脱粒时也没有受伤,活力依然旺盛只是中午最热的时候,有些拿不住自己体内的水分,也没有太大影响。我开始回想为什么要离开故土、走出秦岭、走出大山,这时天空飘来一片浓厚浓厚的乌云,挡住了焦热的太阳,我的眼前突然黑暗了下来。
【十】
就这样又熬过了两天,今天早晨的太阳还是红彤彤的,天还是蓝盈盈的,只是天空中多了一些丝带状的云彩,稀稀拉拉的飘着。夹在两个土塬中间,再加上旁边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没有太阳的夜晚凉快且湿润。伙伴们自然也就放松了下来,静静的夜晚能听见伙伴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讨论着什么时候能饱饱的喝一顿。当每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伙伴们又紧张了起来,准备着与滚烫的苗床、炎热的大气作斗争,早晨的基地反而听不到一点儿声音。就在这时,我听见有脚步声,而且是越来越近,还说着话。听说话的声音是黑脸和眼镜,他们就走就说着。黑脸说:“四百亩丹参育苗基地的播种工作,在昨天全部结束了。可看这天气,好像没有下雨的意思?”眼镜说:“这几天我一直在关注天气预报,塬上的气候变化多端,下雨估计还的等几天。”黑脸说:“不能再等了,再等着这些种子扛不住,估计已经死了不少了。”眼镜说:“确实不能再等着靠天吃饭了,咱的喷灌系统不是都装好了吗?”黑脸说:“装好了,昨天下午我去看了看咱在河边修的蓄水池也已经满了。”眼镜说:“那就按技术要求,每天早上九点左右、下午五点左右用喷灌喷淋十分钟”。他俩就这样说着说着,慢慢的走远了,也听不清他们接下来说了些啥。可基地的伙伴们欢呼起来,终于可以美美的喝上一顿了。伙伴们期盼着九点的到来,可时间的脚底像抹了胶水一样,走的很慢很慢。不一会儿,听到了“嘀”“嘀”的响声,抬头一看十几个穿着草绿色工作服的技术员,拿着PDA,正在扫着床头牌上的二维码,录入着数据,走走停停的。大概又过了二十几分钟,突然感觉有一股凉气袭来,还没来得及抬头就有一股小水滴落在我的身上,真是舒服。不一会儿,我和水还有土就交融在一起。我的外衣是一层果胶类物质,平时薄薄的,好像没有似的,可一旦遇上水,它就开始疯狂的吸水。它吸收水的重量能达到我体重的几倍甚至十几倍,这时我被包裹在中间,外面是一层足有两毫米厚晶莹剔透的外衣。它这时不仅仅是我的外衣,也是我将来生根发芽的水库,还是我与土壤亲密结合的粘合剂。这时我透过晶莹剔透的外衣,看到基地一股股水雾在太阳光的照射下,五颜六色的好似一道道彩虹,漂亮极了。呆呆的看了一会儿这美景,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眼镜被周围的泥浆蒙住了,看不清远处的彩虹。就在这时一个小伙伴大喊着:“快救救我,我要被水冲走了”!顺着声音,在我的正上方找到了他,由于他之前没有和土壤紧紧抱在一起,也没有那么厚的外衣,就像一根枯草飘在了水面上,幸好我们都在苗床的中间位置没有飘走。可在苗床边缘的伙伴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如果没有与土壤紧紧的抱在一起,很可能就被冲到排水沟里了,也就失去了发芽的机会,我旁边不远处的几个伙伴就飘到了排水沟里了。我开始担心起自己来,怎么越来越觉得我要飘起来,就那么一点点与一粒土壤粘在一起。这时远处传来“嘀嘀”“嘀嘀”的声音,想着又有穿着草绿色工作服的技术员在扫着床头小牌上的二维码。一会儿,落在地上的水滴声停了。我周围的泥浆慢慢的向下渗着,我头顶那个喊救命的小伙伴儿也不喊了,慢慢的落在了我的旁边,也与泥土粘了起来。温暖的阳光又照在我的身上,水分从晶莹剔透的外衣慢慢的透过果皮种皮,将炎热和干渴禁锢起来的生命解放了出来,慢慢的水分充满了整个胚。随着苗床温度的升高,胚根、胚芽和子叶都开始活跃起来,虽说只是一点点的萌动,我们还是激动呼喊了起来。可有些伙伴们不知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我的身边就有几个伙伴儿,前两天还在祈祷着、还在呻吟着,不知怎么今天美美的喝了一顿,也没个声响。不知不觉下午了,床面的土壤又被焦热的太阳晒得滚烫、炎热的风吹的干渴。以前听我的老主人说:“我们发芽的时候最怕一会儿干,一会儿湿的,一直干着我们会启动休眠程序,活力能保持好几个月时间;一直湿着我们五六天就能发芽;而一会儿干一会儿湿,我们既启动不了休眠程序也发不了芽,我们的外衣还有果皮种皮也会失去原有的功能。”这时虽然床面干燥了,可我的外衣是晶莹剔透的,水分还是源源不断的透过果皮种皮,供应我的生命活动。没过多久又听见“嘀”“嘀”的声音,我周围再一次充满了泥浆,模糊了我的眼睛。
【十一】
又过了两天,没看见金灿灿的太阳,也没看见蓝蓝的天空,厚厚的云层笼罩着整个基地,伸手就能抓上一把。期盼的连阴雨来了,虽然晚来了两天也正是时候,与喷灌相比我更喜欢雨水,不知怎么,总是觉得雨水更让我舒坦,代谢活动也更旺盛些。连阴雨慢慢的下着,时而停停,时而又下了起来,没有喷灌喷淋时那么凉,也没有中午烈日晒得那么热,感觉一切都刚刚好。就在开始下雨的第三天,我的胚根突破了我的种皮果皮,顺着土壤的味道,拼尽全力的向下生长着。我与土壤贴的更近更紧了,慢慢的感觉到可以吸收到土壤中的水分了,不再需要我那件金莹剔透的外衣了,当然它已经慢慢开始溶解在土壤中了。又过了没多久,我的子叶也跳出了种皮果皮,种皮果皮自然的掉在床面上,也会慢慢的融入土壤中。两片子叶由淡黄色,变为淡绿色,再变为绿色,两片子叶中间还有一个活力更旺盛的胚芽,长出了两片小叶卷缩在一起。长着长着一个小伙伴儿的子叶和我的子叶碰到了一起,顺势抬头看了看周围,绿绿的子叶像繁星一样撒布在黄褐色的苗床上,越来越多,越来越绿。回头又看了一眼碰在我子叶上的那个小伙伴儿,“哎?你的子叶怎么是长长的,那么深绿深绿的?”问了几遍,那个小伙伴儿也没答应,叽里咕噜的说着些什么,我没听懂好像他也没听懂我在说什么。真是奇怪,以前的小伙伴儿,最多也就是口音不同,这怎么还有说外语的,不会是个海外同胞吧,没办法交流也就没在理他。下了六天的雨,慢慢的停了,云层高了也薄了。苗床上的土壤像海绵吸饱水一样,风吹过都能吹出几滴水来,基地里这几天都没有人来过,来了也只能站在那条水泥路上远远的望一望。听说话的声音黑脸来过、眼镜来过、我的大学生主人也来过,看过之后伴着轻快有力的脚步声走了。薄薄的云层散开了,温暖柔和的阳光洒在软乎乎的苗床上,不再那么炎热也不那么刺眼。我的两片子叶也变得浓绿浓绿的,开始了光合作用,并把合成的养分运输给胚芽和胚根,这时胚根也把土壤中的水分和矿质元素,源源不断的运送到子叶和幼小的胚芽。慢慢的胚芽上卷缩着的两片小叶展开了,大小超过了子叶,继续长得越来越大,胚芽顶部还在不停着分化出更多的小叶。而子叶慢慢的变小、变薄、变黄,将自己全部的营养物质运送到新生的器官中,脱落了。这时胚根变成了根系,胚轴变成了连接根系和茎叶的根茎,胚芽变成了地上的茎叶,我幸运的由一粒种子顺利蜕变为一株幼苗。可我的很多同伴没有完成蜕变就倒下了,这也许仅仅是开始,传统的育苗方法一亩地要播下三百万粒种子,理想的话最终能长成十五万株合格的种苗。换句话说一百粒种子中只有五粒能笑到最后,剩下的九十五粒种子,会在通向种苗的崎岖小路上失去生命,有的在采收加工中失去了生命、有的在储存运输中失去了生命、有的在发芽生长中失去了生命,能实现我们的药材梦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记得那个说着外语的小伙伴吗,之后越长越不像我的同伴,而且我的身边不断的出现一些长得奇奇怪怪的绿色伙伴,有的长得很快、有的叶子很繁、有的根系很大,还有的把柔软的茎缠绕在同伴们的身上。之前觉得很宽大的苗床,现在变得拥挤不堪,长出的叶子照不到充足的阳光,根系也吸收不到足够的水分和养分。我们都拼命的向上和向下生长着,向上我们的叶子就能照到更多温暖明媚的阳光,合成更多的养分向下运输,供给全身生长与发育;向下我们的根系就会吸收到更多的水分与矿质元素向上运输,供给全身生长与发育。慢慢的我们都变得瘦高瘦高的,要不是有周围的伙伴们簇拥着,早都东倒西歪的了。我旁边的一个同伴长出小叶的时间比我晚一些,它的旁边还长着一颗比我还高大深绿的伙伴,这家伙当了我一半儿的阳光,完全挡住了我旁边同伴的阳光,我这同伴就在这家伙的阴影下顽强的挣扎着,虽然显得有点儿柔柔弱弱。
【十二】
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在拼命向上向下生长着,为了争夺更多的空间、更多的阳光、更多的水分,还有更多的矿质元素。每天忙着、争着、拼着,时间也溜得快些,已经是八月中旬。中午的天气还是那么炎热,可早晚吹来的风夹着一丝丝凉意,吹在我的叶片上很是清爽。这时的我已经长出六片真叶,茎顶端还有很多个蜷缩的小叶子等着展开,为了与周围伙伴们争夺阳光,不顾一切的向上长着。最早展开的那两片叶子完全淹没在周围的伙伴们中,照不到一点儿阳光,不能再为我合成有机养分,慢慢的把叶子里储存的可移动养分,供应给顶端叶片的生长,自己慢慢的变黄,枯萎,脱落,融入土壤。我在拼命的生长着,可还是没有我周边那几个长得奇奇怪怪的家伙儿长得快,它们的阴影越来越大,大到白天一半的时间都在它们的阴影中,靠着一点散射来的阳光维持着。抬头看看周围,已经找不到几个同伴,中间隔着奇奇怪怪的家伙们,透过它们找到的几个同伴儿,处境和我差不了多少,还有一个小个子面黄肌瘦,在阴影下冷的瑟瑟发抖。正在为争夺阳光的事儿烦恼惆怅,这时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想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可我的视线被挡的死死的。隐隐约约听到黑脸的声音,在说着丹参小苗是什么样子的,叮咛着大家一定要小心,别把丹参小苗给拔了,伤了。不一会儿传来“嘀”“嘀”的声音,猜想穿着草绿色工作服的技术员正在扫着床头的小牌,是来为我们解决争夺阳光的问题的吗?正想着,两个中年妇女蹲在了我的床头,埋着头眼睛盯着床面,双手拨弄着绿色的伙伴们,同时传来长得奇奇怪怪家伙们的惨叫声。这些家伙们实在太讨厌了,长得那么快、那么大,大部分阳光都被它们给吸收了,也就长得更快更大了,而我们只能享受一点儿残羹剩光,勉强维持着生命活动。听着它们的惨叫声,心里正得意着,这时隐约的传来一声同伴儿的惨叫声,怎么连我们也要被拔掉了吗?蹲在床边的一个妇女自言自语的说,拔错了、拔错了,这么小都长得差不多,眼一花手一快就拔几个丹参苗苗,还有的是没办法,杂草长得太大了,拔起萝卜带起泥,丹参苗苗附着在草根带起来的土壤上也被拔掉了。黑脸安排完工人们的工作,也蹲在我们这个苗床的边上拔起了草,拔了好一会儿才拔到我的周围。我全身都紧张起来,我的心“嘣”“ 嘣”的快速跳着,“千万不要认错,千万不要认错”嘴里悄悄的念叨着,黑脸的手指轻轻的划过我的叶片并碰了几下。我边上那几个当着我阳光的家伙儿,伴着惨叫声被连根拔起,一股有点刺眼的阳光直接照到我幼嫩的叶片上。火热的太阳正在当头顶,照在叶片上有些灼热,热的火烧火燎的,叶子边缘的细胞已经受不了了,变了颜色,整片叶子也蔫了吧唧的。黑脸还在认真的拔着草,我的大学生主人和眼镜向黑脸走来,已经走在黑脸的身边了,黑脸好像一点儿都没察觉,还蹲在那,埋着头全神贯注的分辨着丹参苗苗和杂草。眼镜拍了拍黑脸的肩膀,还把黑脸惊了一下,猛的一回头,看见是眼镜和大学生主人才慢慢的站起来。三个年轻人相互问候了一下,顶着大太阳聊了起来。黑脸说:“前几天丹参苗和杂草长得太像了,不好分辨是草还是苗,没法组织工人们拔草。这几天杂草长得太快了,都快把苗子全盖住了(指了指远处),这就是一大片杂草地嘛。”大学生看了看远处说:“这样可不行,咱这项目可是今年县上市上的重点项目,弄不好没法交代啊,前几天还有领导打电话说要来参观,我找理由拖了拖。顺便问黑脸除草有困难吗?”黑脸紧锁眉头说:“找不到那么多劳力,试了一下,一个人一天也就能拔二分地的草,前几天转了周边三四个村子就找到今天地里这五六十个人,就这些劳力咱这四百亩基地拔草得一个半月时间。”眼镜看了看周边的丹参苗急切的说:“确实是个困难,拔的早一些不容易分辨,很容易把丹参苗当杂草拔了,现在能分辨了就要快速拔,丹参苗已经被杂草快吃掉了,一个个柔柔弱弱的,经不起风刮、耐不了日晒的,一个半月肯定等不了,最多能撑十天时间。”大学生主人在那口算着:“一个人一天二分地,十天时间拔完四百亩地,一天要两百个工人啊。还得去找镇上,上次播种也是镇上动员了之后才找来一百多个工人,这次需要两百多个,靠我们自己可能不行。”说着说着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他们三个就说就往回走。这时我感觉异常的炎热干渴,叶子蔫了,茎秆也有些弯曲,没有足够的水分撑起我的身体。我的叶子和茎在埋怨根系不称职,供应不上足够的水分,根系也在埋怨叶子没有合成足够的营养,让它长得粗壮一些,深一些。我忍受着、坚持着,虽然阳光直射在我身体上暂时有些不适,至少我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实现我心中的那个药材梦。
【十三】
就在那天傍晚,头顶的空气凉了下来,从叶片散失的水分越来越慢、越来越少,从根系运来的水分逐渐充满了叶片和茎秆的每一个细胞,叶片平展了、茎秆挺直了。甚至有水分从叶片边缘排出,一滴滴挂在叶缘上,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就照在我的叶片上,挂着的小水珠亮晶晶的晃着。再不用拼命的争夺阳光,昨天挡在我身边生长旺盛的杂草们,现在静静的躺在苗床边的排水沟里萎蔫了。清晨的阳光是那么的柔和温暖,叶片在尽情的享受着,开足马力合成有机物质,叶片也慢慢变得厚实了、浓绿了。我身边的同伴们和我一样都在享受着阳光,尽情的生长着,拥挤的床面一下子宽裕了很多,向远处看看那边的同伴们正在和杂草为了争夺阳光斗争着。不一会儿地里来了好多好多的人足足有二三百个,黑脸走在最前面指指这儿、指指那儿,把这些工人都安排在苗床上。工人们就埋下头挥舞着双手,将那些高大却讨厌的杂草连根拔起。就这样远远望着这些可爱的工人们,把一颗颗杂草拔掉,而我自己在拼命的生长着,十多天后基地的杂草拔完了,基地又静了下来。我依旧努力的生长着,让自己长得高大一些,根扎的深一些,深怕那些杂草挡着自己,可这时从根系运来的矿质元素越来越少,跟不上旺盛的光合作用与快速生长的需求。大概有半个多月没下雨了,地表早已干燥的尘土飞扬,这也挺好,散布在地表的杂草种子,再也没有发芽的机会了,而我根系的深处依然是湿润的。为了保证根系能吸收到充足的水分与矿质元素,叶片合成的大量有机营养与能量向下运输,根系越长越深。这时分配给地上茎叶的有机营养物质少之又少,甚至动用了老叶的营养物质,供应新叶的生长和光合作用,慢慢的我最下面的那两片叶子由浓绿、变为绿色、再变为淡绿色、最后变为黄绿色。这时基地不在那么生机勃勃,看上去都有点儿营养不良,生长还在生长可就没那么旺盛。这时我想起了眼镜,我们都觉的眼镜很有学问,每次我们遇到问题他总能找到问题的关键,最后我们的问题迎刃而解,就在这时床头顶端的水泥路上下来个人。这个人从基地的一边走到另一边,又从另一边走回来,时而弯下腰看看,手里还捡了几片全部变黄的叶子,胸前还带着一个红色的小牌牌。这时黑脸从水泥路过来,小跑着走到这个人的面前,笑容堆在他的黑脸上,彬彬有礼的问道:“镇长您怎么一个人来了,有事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您啊,播种和拔草的劳力可多亏有您。”镇长说:“听群众反映你们几个弄得挺好,今天路过顺便看看,确实很好,有规模也很规范。你们注意到没,有些叶子黄的厉害。”黑脸有些得意的说:“前两天已经注意到了,苗子稠,有些缺肥了。明天一批高效水溶性肥就会运到,正好最近也有些干旱,随喷灌把肥也施了。”镇长又说:“再过半个月省上领导要来县上指导扶贫工作,你们这个项目是今年市上县上的重点农村产业扶贫项目,按惯例是必看的项目,你们可得把这些苗苗整的精精神神的,有什么困难记得来找我。”黑脸自信的回答道:“请领导放心,半个月后保证把基地整的,绿油油生机勃勃的。”镇长说:“有信心就好,年轻人要好好干。”说完镇长和黑脸顺着苗床边的排水沟,向水泥路那边走了。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思索着省领导是多大的领导,这时叶片又传来信号——矿质元素告急、水分告急,我也只能催促根系再向下伸一伸,等着土壤慢慢释放的有限矿质元素,等着黑脸口中的水溶肥,也期待着半个月后,省领导面前绿油油生机勃勃的基地场景。
【十四】
镇长走后的第二天,一大早太阳还被远处的土塬挡着,就听到有人到基地里来了。他们的脚步声和谈话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睁开朦朦胧胧眼睛,看到阳光马上就要从远处土塬的边缘射过来,我就挺了挺茎秆、展了展叶子,准备迎接新的一天。这时穿着草绿色工作服的技术员们,站在苗床的床头,用手中的PDA扫着床头小牌上的二维码,“嘀”“嘀”的响起来。其中一个技术员走到我的床头,熟练的操作着PDA,只听“嘀”的一声,口中念叨着“八月十八日,施丹参苗一号专用水溶肥六百克(每亩一公斤),随水喷灌三十分钟”,过了一会儿就有小水滴打在我的叶子上,感觉凉飕飕,美美的。最近十几天也没有下雨,苗床的土壤像拧了又被烘干的海绵,表面的尘土开始有些飘扬,飘扬起来的尘土落在我的叶子和茎秆上,每到中午落尘土的地方总是那么灼热难忍,叶片的好几个地方都被烫伤了。我的茎叶这段时间没怎么长大,又落了一层薄薄的尘土,显得有些老气缺乏生机,可我一刻也没有闲着,为了找寻更多的矿质元素和足够的水分,努力生长着我的根系,现在根系大小已是地上茎叶的三到五倍。密密麻麻的小水滴不断打在我的叶片上,在叶片上汇聚成小水流,又流到我周围的床面上,干涸的土壤迅速吸收着。过了一段时间,我的茎叶被冲洗的干干净净,翠绿翠绿的像刚长出来似得,床上的土壤又像是吸饱水的海绵,床面上还聚集起一小坨一小坨的水泡子。这时又传来PDA发出的“嘀嘀”“嘀嘀”的声音,打在我叶片上的小水滴没有了,暖暖的阳光照在我的叶片上,这时根系已经把充足的水分和矿质元素,运送到茎叶,茎秆更挺直了、叶片更平展了,之前变黄的叶片又慢慢的泛绿了。自从镇长走后,黑脸和眼镜每天都会来基地转上一圈,零星长出几颗杂草都会很及时叫工人们拔掉。拔过草,施过肥,浇过水,我的小日子是过得美滋滋的,每天吃的饱、喝的饱,白天晒晒太阳,晚上长长身体,还可以和周围的同伴们聊一聊。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七八天,一个深夜不远处几个同伴的争吵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仔细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同伴们都在快速的生长而床面的空间是有限的,有的大声喊着把你的根系收一收碰到我了,有的喊着把你的叶子抬一抬压倒我了。看看我周围的几个同伴儿也慢慢的向我靠过来,风一吹叶子就相互碰撞在一起了,相互也就埋怨起来。这仅仅是个开始,之后的日子随着同伴们不断的长大,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都能听到吵吵闹闹的声音。吵着吵着,大家发现争吵没有用,该伸过来的根还是伸过来了,该压上来的叶子还是压上来了,慢慢大家也不吵了,可都相互较着劲,每个同伴儿都在拼死拼活的生长自己的根系与茎叶,占据更大的空间。就在小小的育苗床上,上演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规律,强者愈强弱者愈弱,一部分个子矮小的同伴,细细的茎秆薄薄的叶片被周围较高大的同伴们的叶片盖得严严实实的,短小的根系也吸收不到足够的水分和矿质元素,慢慢的黄了,蔫了,枯萎了。正在同伴们吵着,争着,拼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又听见床头传来“嘀”的声音,一个穿着草绿色工作服的技术员口中念叨着: “八月二十八日,施丹参苗二号专用水溶肥六百克(每亩一公斤),随水喷灌二十分钟”。不一会儿和上次一样,密密麻麻的小水滴打在我们的叶片上,正好为我们相互竞争快速生长,提供了充足的水分和矿质元素。又过了几天,床面早已被我们的叶片严严实实的盖上了几层,抬头望一望,好似铺了一块儿巨大的草绿色地毯。正沉静在眼前的这片绿色,水泥路上驶来两辆小轿车并靠边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五六个人,还有几个拿着个头又大又长的照相机,对着我们“咔嚓”“咔擦”的拍个不停。里面有我的大学生主人,并不停的给走在前面的那个胸前带着红色小牌的中年男人,介绍着面前的这块基地,那个中年男人走走停停,看着基地给我大学生主人交代着。说着说着走到了苗床的顶端,又在那站了一会儿,以那个中年男子为中心(后来听说是主管农业的县长),以绿油油的基地为背景拍了一个合影,就折回去了上车走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隔三差五有胸前带着红色小牌的领导,有市上的、有县上的、有管扶贫的、有管农业的、有关中医药的,纷纷来基地指导、参观、合影,慢慢的来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了,也不关心了。
【十五】
“衰荷滚玉闪晶光,一夜西风一夜凉。雁阵声声蚊欲静,枣红点点桂流香。”夏天的暑气消退殆尽,中午的太阳依然很刺眼,可没那么热了,尤其是早晚空气中的水气会在叶片上凝结成晶光闪闪的露珠。我周围同伴们的叶片好像不再长大、也不再增多,茎秆也不再长高,大家也不再为争夺阳光而吵吵,特别是晚上的时候,可能是有点冷儿,大家都静静的蜷缩着。我的主根最近开始增粗,并且由淡黄色变为淡红色,越来越漂亮了,只可惜深埋在土壤中。这时又听见床头传来“嘀”的一声,一个穿着草绿色工作服的技术员口中念叨着: “九月八日,施丹参苗三号专用水溶肥六百克(每亩一公斤),随水喷灌二十五分钟”。像前两次一样,一会儿,一股股浓密的小水滴落在我们深绿厚实的叶片上,把叶片冲洗的干干净净,整个基地的小伙伴们精神抖擞的。刚才还没在意,基地的人多了才发现,今天基地的技术员们还有工人们都穿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技术员们是统一的草绿色工作服,工人们是统一的浅蓝色工作服。眼镜穿了一件崭新的草绿色工作服来基地转了一圈,一会儿黑脸穿着浅蓝色工作服也来基地转了一圈,这俩儿看上去也精神抖擞的,这时基地的一草一木感觉都比平时精神了很多,像是等待检阅的队伍。就在这时一队黑色的小轿车从水泥路上驶来,在边上停了下来,大学生主人穿的西装革履的上前去开车门。车门打开后,下来一个两鬓斑白、面部慈祥、身体健硕的省领导(听今天地里的工人说一会儿省领导视察),省领导走在最前面下了路基,绕过淡绿色的防护网,向苗床走来。大学生主人详细的给领导汇报着,今年完成流转土地两千亩,规划建设一百亩品种选育基地、三百亩种子生产基地和六百亩种苗培育基地,轮休土地一千亩。建成后每年可培育优质可溯源的丹参种苗一点五亿株,满足两万亩丹参生产基地的需求。产值约一千五百万,每亩土地的产值为七千五百元,争取用一两年时间通过改进技术,将每亩土地每年的产值达到一万元。吸纳三百到四百个农村劳动力,其中半数以上都是贫困人口。今年项目刚启动收集各大产区的种质资源,培育丹参种苗四百亩,预计采挖优质丹参种苗一亿株,可供应周边五个乡镇种植丹参的需求。省领导听的很认真,时而会点点头,你们的种植体系搞得很规范完整、规模也不小,那你们的市场找好了吗?大学生主人汇报道,目前国家出台了很多规范中药材生产的法规和标准,也出台了很多支持规范化规模化种植中药材的政策,这为我们提供了机会。联系了国内几家著名的中成药生产企业和中药材出口企业,他们也为找不到质量稳定、来源可溯的中药材发愁,并与他们一块探讨出“公司+公司+种植户”的合作模式,中成药等企业给我们下订单,我们给种植户提供优质种苗和全套种植技术并与种植户签订种植合同,种植户种植药材,最后我们将药材和相关溯源信息交给我们的客户。我们今年已经与三家企业签订合同,共计一千两百吨丹参药材订单,接下来再跑跑,明年计划种植一万亩丹参基地,约产三千吨丹参药材,只要引进科学的农业技术,把质量稳定住,生产效率提上去,成本降下来,我们的产品在市场上就有竞争力。听完大学生主人的汇报,省领导很满意,当场指示市县的有关部门要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全力支持年轻人创业,服务好这些年轻有朝气的企业,解决好这些企业在起步和发展中遇到的困难。最后和前几波来基地指导的领导们一样,以苗床为背景拍了一张合影。拍过合影后,这伙儿人簇拥着省领导嘈嘈闹闹的折回去了,临走前省领导向我的大学生主人竖起了大拇指。那一刻整个基地的同伴们都感到无比的自豪与激动,不是因为县领导、市领导甚至省领导来看望我们并我们合影,我们激动是因为我们的药材梦指日可待,我们自豪是因为我们有自己的档案与身份编号。领导们走后,大学生主人、眼镜还有黑脸,在基地转了几个来回,又默默的站在地头发着呆,看着眼前这四百亩绿地毯,脸上露出了可爱的笑容。那一刻我觉我的梦想和眼前的这三个小伙子儿紧密的连在一起、融在一起了。
【十六】
“一朝秋暮露成霜,几份凝结几份阳。荷败千池萧瑟岸,棉白万顷采收忙。”现在的天气已不是秋高气爽,而是凉风席席,远处塬上的草木开始枯黄,我们深绿色的叶片也慢慢开始褪色了。从白露开始地上部分的生长点停止活动,地上的茎叶不再长高、不再长大也不再增重,反而我的根系活跃起来,尤其是主根快速的增粗增长。主根的颜色也由淡红色渐渐的变为鲜红色,有的甚至变为棕红色。根系现在不仅仅承担着吸收水分和矿质元素的任务,慢慢的变成了我的战略储备库房,大量由叶片合成的有机营养物质和叶片本身的营养物质,都要运输到根系并储存起来。这时我的主根已经有二十多公分长,六毫米粗,已经达到眼镜口中说的优质种苗的标准了。周围同伴们的叶片和我的一样,绿色一天天的褪去了,也慢慢的变薄了,最下面的叶子甚至全部变黄变干,薄的像纸一样轻飘飘的,瑟瑟秋风刮过总能看到一些枯黄的叶片在随风飘荡。黑脸和眼镜每天上午八九点的时候总会来看看我们,今天和往常一样又来了,唯一不一样的是手里拿了一把铁锨,在苗床上走走、挖挖、看看、说说。不一会儿就走到我的身边,仔细看了看我们这个苗床,还把我旁边的同伴儿挖出来几颗,看了看。眼镜说:“这边苗床上的种苗相对密一点,一亩地预计能出二十六七万株优质种苗,相对那边的苗子有一点儿小。”黑脸说:“那边苗床的苗子稀疏,估计最多一亩能出十万株种苗,可个个都是优质种苗,又粗又长又红。”眼镜问:“准备秋栽的大田都按要求整好了吗?”黑脸答道:“我们的一百亩品种选育田和三百亩的种子生产田都已经整好了,都是按单垄栽种法整的地,垄宽七十公分垄高五十公分,准备按每亩栽种六千株丹参种苗。”眼镜道:“对,品种选育田和种子田就是要栽稀一点儿,通风且阳光充足,有利于丹参开花传粉结种子,尤其是品种选育田还要留出足够的选育活动的空间。种子田就按你说的栽种,品种选育田要隔一垄栽一垄,一亩地栽上三千株就差不多了。那生产田呢?”黑脸道:“生产田按计划都是与农户合作种植,目前农户的地里还都长着玉米,还没收呢,等收完玉米了都到十一月中下旬了,也来不及整地栽丹参了,只能等到明年开春栽种生产田了。”眼镜道:“那你就开始组织工人,先栽种种子生产田,苗子就先采挖那些长得稀疏的苗床。苗子个头大,营养充足明年能早些开花多结一些种子。另外,种子生产田的株距适当的放小一些,我们主要采收第二年的种子,明年在生长和管理过程中少不了损失植株,别到了第二年缺苗少株的没了产量。”黑脸点了点头道:“明白了,下午就组织工人就挖种苗就栽种,种子生产田就在育苗田的边上很方便。那品种选育田的苗子怎么办?”眼镜道:“品种选育田的苗子,我下午开始组织技术员,在咱四百亩育苗基地里选。远看这些苗子,都长得绿油油的差不多,走进了仔细瞧瞧,其实他们的叶形、叶色、叶数、茎色、茎高等性状都差异极大。我要把这些长得好的、长得奇的、长得怪的都拎出来,栽种到品种选育田,说不准这些相貌奇奇怪怪的家伙们,将来能各显神通。”站在这说了一会儿,黑脸扛起铁锨,眼镜手里攥着刚才挖出来的苗子,两人肩并肩依然讨论着,向前面的苗床走了。我也听不清他们接下来说了些什么,但我在认真思考着他们刚才说的话。品种选育田、种子生产田和生产大田,我将来能到哪里去?种子生产田可能没有希望了,眼镜说的很明白要从那边的苗床上采挖。品种选育田看看周围的伙伴们,觉得自己也没什么特别的,到是不远处的一个同伴儿有些不一样,叶子不多但每片叶子都比我们的叶子大的多。分析来分析去,我们绝大多数还是要去生产大田,我的心也就平静下来了。基地的那边突然响起“轰隆隆”的声音,抬起头望了望只见一个很大的拖拉机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三四十个工人们弯着腰,整理着挖出来的同伴们,一会儿就装满一架子车,向那边的种子生产田拉去了。这边眼睛带着十来个穿着草绿色工作服的技术员,在一个苗床一个苗床的搜寻着面像奇怪的家伙们,并在这些奇怪的家伙们身边插起一个个小红旗。一个技术员走到我所在的苗床上,走着走着,停在了那个大叶子伙伴儿旁边,插了个小红旗,技术员就继续向前搜寻着。又过了几天我这个大叶子的伙伴儿,就被技术员们用铁锨挖走了。又过了十多天,拖拉机发出的“轰隆隆”的声音也没再听到,穿着草绿色工作服的技术员也看不到了,叶片把所有营养物质都运输到我的主根里,上面的叶子变得金黄金黄的,下面的叶子已枯黄脱落了不少。每天来看望我们的黑脸和眼镜也很少来了,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僵硬,身体的每个细胞都打起了瞌睡,也不知过儿多久,我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沉。
【十七】
“东风带雨逐西风,大地阳和暖气生。万物苏萌山水醒,农家岁首又谋耕。”睡着、睡着,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感觉翻天覆地、排山倒海的,没等清醒了,又被转晕了。这时冰冷僵硬的身体,感觉暖暖的,定了定神发现自己的主根平躺在床面上,明媚温暖的阳光正照在自己的主根上。“轰隆隆”的拖拉机好像就在前面的不远处,正在使劲向前走着,一大团像蘑菇云一样的尘土紧跟着拖拉机,拖拉机走远后慢慢的散开。然后就有几十个工人顺着苗床围上来,弯下腰把我们捡起来整理好,放到很大的一个编制袋里。工人们会把我们头挨着头、尾挨着尾,整理在一起,然后每一百株用细绳子捆成一把,每一百把装成一个大袋子,一大袋子正好能种一亩地。一个苗床采挖完,再采挖下一个,从一个苗床采挖出来的苗子有一个共同的标签,标签贴在装苗子大袋子上。如装着我的大袋子的标签写着这些内容“名称:丹参种苗;类别:中药材种苗;品种:常规农家种;质量等级:一级;检疫证明编号:陕No.××××××××;生产经营许可证编号:陕农种许字××××第××××号;产地:陕西北塬镇小河村;溯源编号:丹参种苗第六床”,在下面还印着一个正方形的二维码。几个工人一会儿就把装我的那个大袋子装满了,把口子缝好贴上标签,两个工人把大袋子抬到地头的电动三轮车上,三轮车上已经有四五大袋子了,放上装我的大袋子后已经满了。开三轮车的师傅就把三轮车从地头开到小二楼前面的那片用水泥硬化的地上,地面上已经整齐的堆了几百个大袋子了,车子上的几个袋子也被整齐的堆在上面。透过装我的大袋子,垛子另一边好似热闹,放着一张桌子,桌子的一边坐着黑脸和眼镜,黑脸面前放着一厚摞合同,眼镜面前放着一厚摞丹参种植技术规范的小册子,另一边是附近的村民拍着长长队伍。一个一个很有次序的上前签合同,领丹参种植技术规范的小册子,最后用自己来时开的小拖拉机,签订几亩种植合同就装几袋子种苗放到车上拉走了。药农们看上去都很积极,一直到太阳落山,天色黑了下来,发放苗子的工作才停了下来,黑脸和眼镜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装我的大大袋子前面还有三四个袋子没有发放出去,后面又有两三百个袋子垛起来啦,按这个速度发放明天一早就能被发放出去了。黑脸和眼镜来垛子边转了转,时而会把手伸到袋子里摸一摸,眼镜说苗子堆在一起容易发热,长时间的发热容易把苗子头上的生长点烧坏了,影响出苗。黑脸说没事儿,现在天气还凉,来领苗子的农户也集中,最多在这放一天,这要感谢我们的镇长啊。原来计划在周边三个镇发展八千亩丹参种植基地,咱北塬镇的镇长自上次省领导走后,一直到县上市上要支持北塬镇发展中药材种植业的政策,正好也赶上《中医药法》的实施和脱贫攻坚,市上县上把北塬这个贫困镇作为发展中药材种植产业的试点镇。市和县两级财政都给予了支持,两级财政种植一亩丹参补助五百元,贫困户补助八百元。镇长一动员群众,群众都踊跃的报名,八千亩的基地就全落在了北塬镇。眼镜说那就难怪了,北塬镇这地方的气候种植一季有点富余,种植两季又缺不少,农民们种植玉米一年下来一亩的纯收入也就五六百元,还不算自己的人工费,直接补助五百元可不积极性高吗。哎,黑脸叹了一口气说,接下来管理和培训这么多农户可是个难事儿,那比管地管苗子难多了。眼镜说,估计咱以后要多麻烦镇长了,要是咱拿着这部分补贴,给农户发,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可现在的政策是不可能的,留给咱唯一的路就是争取通过种植丹参,给农户带来更多的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咱的工作才能做下去做的好。时间也不早了,黑脸和眼镜在垛子边看了看,摸了摸,又把整个垛子用厚散布盖了起来,担心深夜气温低把苗子冻坏了,把苗子盖好后两人就上楼去了。此时的我彻底从休眠中醒来,想伸伸手抬抬腿,可伸不了也抬不动,我们被绑的紧紧的想透口气都有些困难。刚从沉睡中醒来,虽是深夜也没有一丝丝睡意,脑子里开始回忆我之前的经历和那个我一直努力追逐的梦。
【十八】
“一声霹雳醒蛇虫,几阵潇潇染绿红。九九江南风送暖,融融翠野启春耕。”过了惊蛰旱塬上的万物苏醒了,农民们又开始到田间地头劳作,土地上又打破一冬的寂静,开始热闹起来。第二天一大早,黑脸和眼镜早早的起来,扯开盖在我们上面的厚撒布,准备好合同和丹参种植技术资料,等着来领种苗的药农们。今天来的第一个药农,很可能就是我第四个主人,就在此时一个五十多岁穿戴干净整齐的农民,开着一辆小拖拉机来到小楼前的空地上。先去黑脸那签订种植合同,在眼镜那领了丹参种植技术资料,两个基地的工人帮忙抬了五袋子种苗放在拖拉机车的兜里,我也在车兜里,就急急忙忙的开走了。拖拉机声音大,摇摇晃晃走的却很慢,顺着那条水泥路走了一会儿,就从一个岔道分开,走向南边的大土塬。南边的土塬大且高,上塬需要走很长一段折来折回的盘塬小路,我呆在袋子中开始觉得摇摇晃晃折来折去的很舒服,爬了一半儿的时候就有些受不了了,晕晕乎乎的,只能眯着眼睛进入半睡半醒的混沌状态。走了大概有两个多小时,很吵的拖拉机声音突然停了,我也清醒了,透过塑料编织袋能看到好大一片平地,一眼望去没有尽头,两个小村子静静的立在塬上。我的这位新主人是小村子里的贫困户,我之后习惯称其为贫困户主人。我的贫困户主人是典型的因学致贫,家里有三个孩子,一个孩子在省城上大学,一个孩子在县城上高中,另外一个孩子也在镇上上初中,前些年夫妻俩一直在外地打苦力工,日子紧紧巴巴的也能过得去。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外地干不动了,也找不到好活了,就回到村子里务农,家里一共有十亩地,种一年玉米也只收入六七千元,平时在打点儿零工,怎么算也不够三个孩子的学费。正在贫困户主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镇长来村子里动员大家种植丹参,就把家里的地拿出一半,种丹参试试。这时贫困户主人已经把装着我们的五个袋子,从拖拉机兜子里抬到了地头,然后把我们从袋子里一把一把的拿出来,码放一层苗子盖一层土,整齐的码放在一个事先挖好的小坑里(假植保存),这些都是穿草绿色工作服的技术员来地里给贫困户主人培训的。贫苦户主人按照技术员培训示范的方法,把栽种丹参的土地已经整好,深耕完旋耕,旋耕完起垄——垄底宽九十厘米、垄高三十厘米、垄面宽六十厘米,垄上盖宽幅一百二十厘米的黑色塑料地膜 ,保湿、升温、防草。这是眼镜根据旱塬气候定制的大垄覆膜栽种法,起垄为了使土壤疏松有利于根茎类作物根系的膨大,覆黑膜有利于土壤保湿、升温,防止杂草生长,以满足丹参喜温暖湿润的生长需求。贫困户主人,把我们按要求放好后,留出一部分准备今天栽种,栽种前要用铡刀把我们的尾巴铡掉,保留十五厘米左右,既是为了栽种操作方便也有利于更多支根的萌发,形成良好的根系。把种苗铡好后,贫困户主人就按技术员培训的要求,栽种起来了,每个垄上要栽两行,行间相隔二十厘米,距离垄边也是二十厘米,株距十五厘米,为合理利用空间两行植株交错种植。栽种丹参苗技术员给总结了六个字“栽直”“压实”“盖严”,栽直即将十五厘米的种苗与地面成九十度垂直的栽在垄上,种苗直直的栽入土壤不弯曲;压实即将栽好种苗周围的土壤压实,使土壤与种苗充分紧密的黏在一起;盖严即将种苗的根茎上方覆盖一到两厘米土壤,避免有一点儿根茎裸露在空气中,防止种苗体中的水分快速散失。贫困户主人按照这六个字,开始不是很熟悉栽的很慢,栽种了几百株后速度慢慢的快了起来,主人蹲在垄边,弓着腰埋着头,一手拿着种苗,一手拿着小铁铲,小心翼翼的一株一株栽着。时候已不早了,太阳的一半被土塬挡住了,橙红的阳光正好照在主人红扑扑的脸上,这时的我被铡掉尾巴静静的和一小堆同伴们躺在地头,看着主人半蹲在黑色薄膜覆盖的垄边,由近到远、又由远到近,悄无声息的移动着。说实话,我躺着那挺着急的,体内很有限的水分正在从体表散失着,特别是铡刀在我下端留下的伤口,散失的更快还有一些糖分也跟着流了出来。可又有啥办法呢,主人已经很尽心尽力了,整整在地里蹲了多半天,栽了不到半亩地,工业都四点零了,而我们这还是刀耕火种。又过了一会儿,整个太阳都被土塬挡住了,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干活儿了,主人站起来展了展腰、伸了伸胳膊,回到地头用铁锨铲了几锨土,把我们盖起来,开着拖拉机回家去了。
【十九】
凉飕飕携着丝丝暖意的春风呼呼的吹着,我早早的清醒了。准确的说,是一晚也没有睡踏实,尾部的伤口一直疼着散失着体内有限的水分,更让我担心的是我能否顺利闯过这一关,毕竟我的同伴们在追梦的道路上倒下了不少。我能否继续健康成长,实现我最初的梦想,这时我有点儿模糊不清。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我的贫苦户主人就带着家人来到地边,这天正好是星期六,在镇上和县上上学的孩子们也来到地里。主人一边挖着昨天盖起来的种苗,一边给一家四口讲述着栽种丹参的方法,主人挖出了几把苗子后,拿起一把其中就有我,给家人们做起了示范。栽种丹参概括起来就六个字“栽直”“压实”“盖严”非常简单,家人们一会儿就都学会了,于是大家一人一垄栽起了丹参,眼睛盯着垄面、一手拿着种苗、一手拿着小铁锨,在垄边蹲着慢慢的移动。开始大家栽种丹参不是很熟练,四个人静悄悄的,没过一会儿手上的活儿熟练了,嘴里就闲聊了起来。在县上上高中的孩子问,今年怎么想起来种丹参药材,能卖出去吗,听说前些年有些种植药材的农户被卖种子种苗的商贩给坑害了。商贩们宣称某某药材收益多么多么大,种子种苗也卖的贵,也签订种植合同就是卖完种子种苗就找不着人,有些种子种苗压根儿就发不了芽,即使能发芽,长到最后采收了也找不到买主,大部分人都当柴火烧了,咱不会被坑了吧。主人就谈起了种植丹参的缘由,穿着草绿色工作服的技术员,来村里做过两次宣讲,去听过一次也没把种植丹参当回事儿。之后看到穿着草绿色工作服的技术员带着市环境检测中心的工作人员和设备,对咱塬上两个村的空气、土壤和灌溉水做了取样,并把评估结果张贴在咱村里的宣传栏里,结果显示塬上的空气和土壤都达到国家一级标准,灌溉水也符合国家农田灌溉用水标准,这里的环境符合种植药材的要求。同时还张贴了种植丹参药材的成本与收益测算,一亩地可获得约三千元的收益,慢慢的村民们对种植丹参开始感兴趣,一些村民专门到塬下小沟村的种植公司和育苗基地了解情况,回来后纷纷到村部登记种植丹参。我也坐不住了,特意问了问在省城读医学的大儿子,他给查了查说丹参主要用于治疗心脑血管类疾病,近几年随着心脑血管疾病的增多,用量也在不断的增大,现在每年的用量在五到六万吨,属于种植技术简单、种植成本小市场稳定的大宗药材品种,风险小可以种点儿试试。我也跑去村部登记种植一亩丹参,就在上个月镇长专门到村里做动员,并宣读了市县关于种植丹参的补助政策,按规范种植一亩丹参补助五百元,贫困户补助八百元,种植公司还承若种苗款可以赊欠,免费技术指导。村民们算了一下,好年头种植玉米一年的收益也就四五百元,一比较种植丹参的积极性就更高了,之前全村登记的面积只有两百多亩,动员后重新登记增长到两千亩,咱家也由一亩增长到五亩。上高中的孩子感叹到赶上精准扶贫的好政策了,那应该把咱家的十亩地全种成丹参。主人说,种植公司在咱村只规划了两千亩,好多村民都想多种点儿,公司的技术员说每个村最多用一半的耕地种植丹参,长期发展丹参种植业,需要进行“粮-药”轮作。你们抬头看看,塬上覆着地膜的土地都是为种植丹参准备的,都是按照技术员培训的整地方法,深耕四十厘米——撒施丹参专用底肥一百公斤——旋耕十厘米——起垄覆膜,整整两千多亩,远远望一下如同上帝在塬上按了一个指印,每一垄如同一条指纹。正听着入迷,也想站在高处远处望一望、看一看,就在这时我被主人很熟练的栽到土里,摆的端直、压的紧实、埋的严实,之后主人一家四口还聊了些啥,也就听不到了。主根上残存的毛细根活跃了起来,主动与土壤亲密接触并紧紧的抓住周围的土壤颗粒,整个根系感觉暖暖的,润润的。我的身体不再向外撒失水分,反而残存的毛细根从湿润的土壤中吸收着水分,慢慢的根系每一个细胞都吸饱了水分,休眠的细胞这时已完全苏醒,各个精神抖擞,蓄势待发。
【二十】
“雨频霜断气清和,柳绿茶香燕弄梭。布谷啼播春幕日,栽插种管诸事多。”这时我已经突破盖在头顶的土被子,茎秆还在一个劲的向上挺着,茎顶端蜷缩的叶子也开始向外展开着。根系向周围的土壤伸出了数不清的毛细根,紧紧的与土壤黏连在一起,开始慢慢的从土壤中吸收水分和矿质营养。主根中储存的糖类物质和水分在不断支援毛细根和茎叶的生长,这时显得有些精神不振,急需要地上茎叶新合成的有机营养。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大多数同伴们也都露头了,有些早一点儿,叶片已经展开了两片并且深绿深绿的;有些晚点儿,刚露出一点儿头,叶子还蜷缩着黄绿黄绿的。晒着温暖的阳光,吹着温柔的春风,同伴们都在争分夺秒的生长着,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我的贫困户主人对我们很关心,每天都会抽时间来看看我们,在地里转上几圈,看见杂草长出来就顺手拔掉,地膜有破的地方就用土压一压,把这五亩地打理得井井有条。今天主人是和穿着草绿色工作服的技术员一块儿来的,就走就聊着。等到了地头技术员看着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土地,给主人竖起了大拇指,嘴里还不停的称赞主人管理的好,主人乐呵呵的被称赞了几句,倒有些不好意思啦。穿着草绿色工作服的技术员是之前大学生主人公司的基地管理员,负责贫困户主人所在的这个村两千亩丹参基地的技术指导与沟通工作。今天来主要给种植户安装和培训丹参种植管理系统的手机APP,用来指导种植户进行规范化的田间管理、记录种植户田间管理操作和记录丹参生长动态。指导种植户进行规范化田间管理,是通过手机APP向种植户发送管理日历及对应详细的标准操作规程及操作示范视频进行指导;记录种植户田间管理操作,是种植户每次田间管理操作完,将田间操作的详细内容和图像通过手机APP录入丹参种植管理系统;记录丹参生长动态,是定期将基地或丹参植株的照片或小视频,通过手机APP上传到丹参种植管理系统。每个种植户通过在手机APP上注册成为用户,为自己的地地块建立档案,丹参种植管理系统会通过采集到的信息,综合分析后,为每个地块提供差异化的技术指导。技术员拿着我贫困户主人的手机,先是安装APP,然后帮主人注册,一边操作一边问着主人的信息,姓名、电话、住址……注册完接着又帮主人建立地块档案,补录之前的数据,地块编号:塬上村008,位置:经度……纬度……,海拔:723米,面积:五亩。田间操作:二月二十五日,机械深耕四十厘米;二月二十六日,每亩撒施丹参专用底肥一百公斤然后机械旋耕十厘米;二月二十七日,机械起垄并覆膜——垄底宽九十厘米、垄高三十厘米、垄面宽六十厘米,垄上盖宽幅一百二十厘米的黑色塑料地膜;三月三日,开始栽种——种苗档案号“丹参种苗第六床”, 每亩用苗一万株;三月六日,栽种完毕;三月二十五日,开始出苗;四月十日,出苗完毕,出苗率百分子九十五……主人站在技术员边上认真看着技术员的操作,并回答着技术员的问题。补录完毕后,技术员把手机交给主人,指导主人如何查看APP发来的信息、如何录入操作信息、如何上传照片和小视频,等主人的各项操作能独立完成后,他俩的眼睛才离开那块小小的手机屏幕。主人和技术员在地里转了两圈,时而会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刚出来的小苗,也会给小苗拍个照片,和主人返回到地头的小路,技术员就往村子那边走了。主人和技术员道别后,又返回到地里,很认真的顺着垄检查有没有杂草,一颗颗刚冒点儿头的杂草被连根拔起。碰到没有出苗的位置,主人会用手把土刨开,看看咋回事,大部分由于没有盖严实,被春天干燥的风吹干了;还有一些土盖的太实了,苗子的力量弱一些钻不出来,需要主人帮帮忙,把盖苗子的土弄碎,放苗子出来。整整用了一个上午,主人把地里的苗子全部检查了一遍,带着笑容向地头边上的小路走去,回村子去了。我的茎秆一个上午长高了不少,叶片也展的更大了,春天的阳光总是那么给人温暖,春天的风总是那么催生力量。这时的我被阳光的温暖、春风的力量、主人的勤劳还有技术员的负责彻底灌醉了,醉的梦想触手可及。
【二十一】
“江南沃野过插秧,江北麦稃便灌浆。西子湖边人好客,茶商宴过款丝商。”不知不觉天气热了、雨水多了,我的茎叶长大了,也繁茂了。从远处看是翠绿的一片,地表被严严实实的盖住了,大部分植株抽出了高高的花茎,顶着无数含苞待放的花蕾,也有一些长的急的露出了紫色的花瓣。这个时节,我把所有的力量集中起来,供给花的生长,为我的下一代准备充足的营养,花茎花蕾迅速生长,而我的根系基本没怎么长,显得有些瘦弱。渐渐的翠绿色的大背景开始点缀上点点紫色,紫色像火山喷发一样蔓延,没过几天紫色盖住了绿色,成为新的大背景色。天空晴朗时,基地就热闹了起来,各种采蜜的小昆虫飞来飞去、爬上爬下争先恐后的争夺着紫色的花朵。在植物学上,我是雌雄同株也同花,可我不是自花授粉植物而是常异花受粉植物,为了获得遗传优势自然选择使我的雌蕊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常常只有接触其它花朵甚至其它植株的花粉,才能授粉成功孕育籽粒。上帝关闭一扇门总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在进化过程中我拥有了美丽的花朵,尤其是我和我的伙伴们一起形成的紫色花海,不仅吸引了大量昆虫帮助我们授粉,提高我们的结实率。同时也引来了很多路人与我们合影留念,5月-7月花期在基地有拍婚纱照的、有举行室外婚礼的、有带着小孩儿游玩的等等总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丹参规模化的种植基地已成为乡村旅游的一道亮丽的风景。塬上村是一个贫困村,今年也积极响应国家的脱贫攻坚任务引进丹参种植项目,村里看到最近丹参开花盛开,积极筹划了一个“来紫色花海•换一种心境”的乡村短期旅游项目。我所在的地块正在进村主干路的边上,而且我的主人把我们打理的整整齐齐,地里也看不见有杂草,村里就在我所在地块的边上搭起了旅游项目开幕仪式的台子。开幕的那天,我很早就被来收拾场地的工作人员吵醒了,他们在地边我长在地的中间,也没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也没看清他们在忙些什么,远远望去人们急急忙忙来来回回走个不停。这一天正好是周末天气很好,来了很多人车子在路上长长的排起来大队,上午大概是九点多开幕式开始了,听喇叭里传出的声音,有镇上、县上还有市上的领导,开幕式很短村支部书记用朴实的语言介绍了一下丹参种植项目和本次活动,市上来的领导宣布“来紫色花海•换一种心境”乡村旅游项目开幕,最后领导们站在丹参基地边上以丹参花海为背景合了一张影开幕式就算结束了。为了突出特色搞好这次旅游项目,村里也真费了不少劲,村里的食堂开发了三道用丹参做的菜,满足游客的用餐需求。第一道是蒸丹参根,采挖新鲜的丹参根,洗净、蒸熟,蘸酱吃;第二道是凉拌丹参叶,取丹参嫩叶,洗净、开水煮一下,拌上调料吃;第三道是丹参花麦饭,摘丹参花,洗净、按槐花麦饭的做法做成麦饭吃。村里还开发了一款礼盒“丹参蜜”礼盒,满足游客带礼品的需求,说到丹参蜜又得回到我们是常异花授粉植物,为了吸引花粉传播的助手,不仅进化出美丽的花朵,还在花朵里进化出丰富清香的蜂蜜,吸引更多的花粉传播者,提高授粉率和结实率,满足丹参本身的繁衍生息。丹参是一种优良的蜜源植物,很多地方把丹参俗称为“蜜罐头”和“蜂糖罐”,每一朵花都是一个小小的蜜罐子,等着蜜蜂和其它昆虫来采集,同时蜜蜂等昆虫的采集活动帮助丹参完成授粉,是一个动植物和谐相处的典型。在我们开花的初期,为了满足我们的传粉需求,村里人就在基地的边上养起来蜜蜂,采集的蜂蜜正好包装成这次乡村旅游项目的礼盒。在我们开花的这段时间只要天气好,尤其是周末就有很多人来田间转转看看、拍拍照、呼吸呼吸泥土的气息、体验一下乡村味道,还真是美哉美哉。可我们有些伙伴就痛苦了,人来人往你一脚我一脚的,把我们地边的伙伴们踩的东倒西歪。有的完全折断它们的路就此打住,它们的梦想就在被踩的那一刻破灭,有的为了梦想还在苦苦的挣扎着;还有一些为了村里的脱贫事业根被挖起来、花叶被摘下来做成特色美食吃掉了。我在的地块正处于观赏的主要区域,没有被挖、被采,却被踩了不少,我长在靠地块的中央,很幸运完完整整的保留了下来。嘈嘈闹闹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慢慢的紫色的花少了,又露出翠绿的大背景,花瓣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慢慢的枯萎了,掉了。再也没有大堆的人来看我们了,也听不到嘈嘈杂杂的声音了,又回到往日的平静。我的主人坚持每天早上来转转,看看。我和我的同伴们都在拼尽全力孕育着我们的籽粒,把根系吸收的、叶片合成的精华运送到子房中幼嫩的种子中,渐渐我们的种子饱满了起来,大部分宿存钟形的萼片变干变黄了。一天早晨我的贫困户主人早早的来到地里,和主人来的还有五六个人,他们拿着剪刀,背着筐,来到地里“咔嚓”“咔嚓”的开始剪我们的花茎。没过一会儿,一位工人走到了我的身边,只听见“咔嚓”“咔嚓”几声,我的花茎基本全部被剪掉,装在了框里。望着自己的籽粒慢慢走远了,真有些不舍,可他们有他们的使命,有他们的梦想,就像一年前的自己为自己梦想开始前行。孕育完籽粒,我的生命物质得到了延续,我将继续为药材梦而奋斗。
【二十二】
“一朝秋暮露成霜,几份凝结几份阳。荷败千池萧瑟岸,棉白万顷采收忙。”从采收完种子到现在又过了两个多月时间,我的茎叶没有大的变化,只是最近晚上的天气有些冷,叶子慢慢的变老边缘也开始变红了。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变化最大就是我的根系,叶片合成的营养物质大量向下运输,根系变大了,变深了。这源于我是一种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孕育完果实叶片将合成的大量营养物质向下运输到根系储存起来,等到第二年春天根系中储存的营养物质转化成茎叶生长的能量,我的生命才能得以延续。一般我一个生长季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已根系中营养物质为基础的茎叶生长称为第一次营养生长,第二个阶段以叶片合成的营养物质为基础的花果生长称为生殖生长,第三个阶段以叶片合成的营养物质为基础的根系生长称为第二次营养生长。时间到了霜降我已经完成了三个阶段的生长,我的叶片也完成了它们的使命。天凉了,它们却老了,可它们还在努力将自己可移动的营养物质不断的向根系运输,有下到上、由绿变红、由红变黄、由黄变枯,在秋风的拍打下脱落,发出簌簌的声音。很久没来地里穿着草绿色工作服的技术员,今天和我的贫困户主人一起来到我所在的地块,技术员和主人说着走着,在地里转了一圈,停在了我的旁边,技术员手里还拿了一个小铁锨。对着我边的一个伙伴挖了起来,一边挖一边对我的主人说:“长的不错,根条粗壮均匀,颜色鲜红,估计亩产量在三百五十公斤左右”。主人听着技术员的话,脸上不由自主的堆满了笑容,技术员又在地里的其它地方挖了几颗,一起装在一个透明塑料袋子里,并在袋子上标了信息,又对主人说:“明天公司就派机械来采挖,你多叫几个人,争取半天挖完”,主人在旁边应承着。在主人地块取完样,技术员就去别的地块了,主人回头看了看辛苦看护一年的丹参,向村子走了。听了技术员和主人的对话,心里有些激动与不安,激动是因为马上就要实现我的药材梦了,不安是因为即将离开培育我生命的土壤。怀着这样的心情整整煎熬了一个晚上,晚上的天气很冷,我的茎叶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时不时会有几片枯黄的叶片落了下去,我的根系埋在土壤里,像盖着厚厚的棉花被子一样,暖暖的。一想到天亮了,就要离开培育我一年的土壤,心里总是有一些说不出的滋味。天终于亮了太阳也露出了头,主人和几个工人早早的站在地头等着采挖机械,没过一会儿公司派的采挖机械轰隆隆的向地里走来,远远望去是两辆拖拉机,走在前面的是一辆大的,紧跟着的是一辆小的。听工人们说大拖拉机带着采挖机,小拖拉机带着秸秆还田机,开拖拉机的师傅们下车和主人说了几句,就开始工作了。首先是小拖拉机带着秸秆还田机,顺着地垄把我们的地上部分还有一部分根茎打碎留在土壤表面,秸秆还田机工作效率很高,大概用了半个小时左右,主人的五亩就弄完了。待把地上部分打碎后,大拖拉机带着采挖机顺着地垄开始采挖,采挖的很深,大约四十厘米左右,采挖出的丹参根系被机械摆在了土壤表面,工人们跟着采挖机把挖出的丹参拣起来,拍打拍打泥土装进了编织袋。采挖机走的很慢,快到中午的时候,采挖机走到了我的旁边,我的根系大部分分布在四十厘米的耕层中,可有一些根条扎的比较深,还没来得及想这些根怎么办,听到“咔噌”一声,根系在四十厘米出被截断了,四十厘米以下的根系留在了土壤里,四十厘米以上的根系被翻到到土壤表面。我被翻到的晕头转向的,定了定神,我周围的伙伴们都被翻到了起来,土壤表面红红的盖了一层根系。到了中午时分,采挖机挖完了主人的五亩地,挖出来的丹参根也都被拣起来装进了编织袋,编织袋被统一装上了一辆小货车,拉倒主人的小院子里。主人把我们从袋子里倒出来,均匀的平铺在院子里铺好的彩条塑料布上,暖暖的阳光照在我的跟条上,感觉美美的,可没一会儿,跟条的每个细胞都在喊叫“好渴啊”,可水分还是源源不断的从根表皮和伤口处蒸发掉了。主人把我们都摊开后,坐着小板凳,拿着剪刀,晒着暖暖的太阳,口中哼着小曲,开始整理我们的根条,把根和根茎以外的东西除掉,根条捋顺捋直。就这样白天摊开晾晒整理,晚上堆起来盖好(鲜丹参怕冻),持续了大概有十来天,主人把我们整理的顺顺溜溜干干净净的,可我和我的伙伴们体内的水分慢慢的不足以支持我们的生命活动。听主人说再过几天,就会把我们收拾起来,贴上标签送到塬下边的公司去,然后由公司统一发往中成药企业,做成治疗疾病的中成药。到此,我实现了我的药材梦,从一粒丹参种子变成一株丹参,又从一株丹参变成几根丹参药材,之后关于我的故事可能还有很多,但我失去了生命,无法再述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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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徒
发表于 2020-3-23 16:22:3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奇的问一下空气、土壤、水分的检测费用高吗?是每年都要检测吗?

点评

检测费用不是很高,全检下来得一万元左右。土壤是4年一次,水是2年一次,大气需要1年一次。不用每块地都检验,有按乡镇检验的,也有按照生态划分检验的。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20-3-23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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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生
 楼主| 发表于 2020-3-23 16:5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心系黄土 发表于 2020-3-23 16:22
好奇的问一下空气、土壤、水分的检测费用高吗?是每年都要检测吗?

检测费用不是很高,全检下来得一万元左右。土壤是4年一次,水是2年一次,大气需要1年一次。不用每块地都检验,有按乡镇检验的,也有按照生态划分检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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