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全的刑法， 能否勒住“权健”的宣传

毒手药王邓智先

健全的刑法， 能否勒住“权健”的宣传


    事件回放

    □ 文/图 记者  王晓冬

    2018年，聚光灯下的权健集团（以下简称权健）董事长束昱辉，本以为迎来了人生顶峰；然而，世事茫茫难自料，2018年12月，束昱辉和他的权健陷入了舆论的汪洋大海。

    2018年12月27日，天津市副市长康义任组长，组成联合调查组进驻权健调查。两天后，调查组函请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全程监督并指导调查组工作。

    2019年1月1日，天津市公安机关依法对权健涉嫌犯罪行为立案侦查。同时，相关部门依法查处取缔不符合消防安全规定的火疗养生场所、开展集中打击清理整顿“保健品”乱象专项行动。

    扑朔迷离的头衔

    2018年，束昱辉的辉煌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2018年12月2日，中国农工民主党2018年脱贫攻坚表彰大会上，束昱辉等9人因定点扶贫大方县获得了特别奉献奖。

    2018年3月的全国“两会”期间，首次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的束昱辉接受多家媒体采访，谈公益经济、谈全民健康、谈发展中国特色健康产业。

    令人捉摸不透的是，当最耀眼的光环降临的时候，束昱辉反而隐藏了它，低调处理。

    在权健官网“董事长简介”一栏，用小5号字体，介绍其身份为“清华大学工商管理硕士，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十三届全国委员会委员、中国农工民主党中央委员会委员”。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这些小字。

    2016年12月19日，由国家发改委中国经济导报社、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管理编辑部、《中国企业报》集团联合主办的“2016中国经济高峰论坛暨第十四届中国经济人物颁奖典礼”在北京举行。束昱辉出现在500多人参加的颁奖典礼上，与任正非、马云等十人荣膺“2016中国经济年度人物奖”。

    聚光灯汇聚时刻，束昱辉依然低调隐藏，在公司网站没有做任何宣传。

    2018年12月27日，记者在天津权健肿瘤医院一楼大厅，见到挂号处和取药处附近的墙上，挂着束昱辉硕大的照片和简历，低调地介绍为“江苏大丰人，中医学专业本科学历，中国中医药秘方开发工作委员会会长。”

    另一个硕大的一米多长的宣传板，写着束昱辉的名言“把没有说成有，是骗人；把没有做成有，是能力。”

    在这里，官网上的“清华大学工商管理硕士”等字样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中国自然医学领军人物”“特效医术名医”“五一劳动奖章”“中国十大慈善家”等称号。

    记者核查，“五一劳动奖章”是真的。2014年4月28日，天津市总工会授予束昱辉“五一劳动奖章”。

    “中国十大慈善家”也是真的。据报道，2014年因为捐款，束昱辉被《公益时报》评为2014年度中国十大慈善家。

    但“中国自然医学领军人物”“特效医术名医”的头衔，查询不到颁发的官方机构来自哪里。有一家网站名为“中华特效医术网”，是一家企业的网站，查不到束昱辉的名字。

    广被媒体诟病的“清华大学工商管理硕士”头衔，清华大学答复校友中无此名字。

    为什么最耀眼的、板上钉钉的光环隐蔽起来，反而名不见经传的、甚至貌似造假的头衔却屡屡出现？真真假假的背后，到底刻意隐藏了什么？扑朔迷离的权健集团，会强大到什么地步？

    不计其数的捐赠

    盐城是束昱辉的家乡，也是他最为重视的地方。

    2016年6月28日，权健向盐城市阜宁灾区捐款1000万元。承诺未来两三年内将投资60亿元建设权健生命科学产业园。

    2016年11月9日，权健中华医药主题公园在盐城市大丰经济开发区正式揭牌。该公园总占地面积约300亩，湖面约110亩，总投资约2亿元。

    2018年10月31日，阳光灿烂、微风和煦的盐城市大丰区，迎来了权健·珍木巷文化传承项目开工仪式。这是权健捐赠的文化传承旅游特色项目，占地108亩，建筑面积6524平方米，共需使用3000立方米金丝楠木，项目整体投资预估在10亿元左右。

    2018年12月5日，权健向大丰区白驹镇捐赠水浒一百单八将英雄群像仪式在施耐庵故里文化景区举行。

    在权健官网，捐赠记录非常多。为核实准确性，记者从地方政府等相关官网查询到以上捐赠情况。权健捐款除了针对盐城之外，还捐赠其他省市。如，2014年2月14日，权健向西藏昌都地区江达县捐赠100万元善款。

    最大一笔捐款来自2013年5月2日的四川卫视《四川新闻》栏目报道，束昱辉通过农工民主党、中国初级卫生保健基金会，向“4·20”芦山地震灾区捐赠1亿元。据其他媒体报道，这是企业捐款中最大一笔善款，并且超过了像三星、苹果这样的全球知名外资企业。

    2008年汶川特大地震，束昱辉还向灾区捐赠了价值几百万元的救灾物资。束昱辉曾经在四川创业并生活了两年，对灾区人民有难以割舍的情感。

    此外，权健还投资足球俱乐部、乒乓球俱乐部等，使权健的品牌为更多球迷所知。

    2018年5月29日开始，京沪高铁也带着“权健号”的标志，驰骋穿梭。

    权健宣称，从2005年至今，每年投入5000万元用于社会公益事业，截至目前捐款总额超过5亿元。

    捐赠背后的产业

    2013年，权健取得直销市场牌照。截至2015年底，全国共有直销企业71家，同比增长47.9%。

    一个口袋赚钱，另一个口袋掏钱，这是直销企业权健的生存法则，也是许多直销企业的共性做法。

    大手笔捐赠的权健，其背后的经济运转机器又有多么庞大呢？来看几组天津市审批部门准予建设的项目。

    2010年11月，投资2亿元、建筑面积6万余平方米的权健公司中医药研发基地主体工程建设顺利进行。

    2015年12月，权健肿瘤医院一期完工投入使用，开放病床110张。

    2016年2月，年产18000万片卫生巾、8000万片卫生护垫项目获批。

    2016年2月，年产3000万瓶鹿胎滋补膏口服液项目获批（但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管总局官网没有该产品的注册信息）。

    2016年4月，年产300万盒破壁灵芝孢子粉胶囊等保健食品项目获批。

    游艇租赁也是权健的经营项目。2014年2月，束昱辉与上海一家游艇公司签订销售合同，准备花费2060万元购买一艘型号为GULF75的迪拜产游艇。然而，由于游艇公司经营问题，无力支付已运抵上海港的海关关税，导致游艇不能入关，无法依约交付。

    权健的经营范围极其庞杂，当地政府也将其视为“潜力股”。“武清旅游业发展‘十三五’规划”中，权健与天狮健康产业园、中药文化园等，一并作为打造健康旅游的新要素。2017年，天津市武清区政府也以打造医药产业集群为方向，认真谋划权健医疗健康“微中心”建设。

    权健的经营项目，除了以直销方式经营化妆品、保洁用品之外，还有医疗器械经营，食品、药品、消毒产品、健身器材、远红外床上用品及服饰、眼镜批发兼零售，化妆品、鞋垫制造、销售，卫生巾、卫生护垫生产等。不过商务部批准的直销产品只有化妆品。

    对权健来说，最重要的经营项目还有——距离权健集团500米处的天津权健肿瘤医院。

    此外，江苏权健肿瘤医院奠基仪式也于2016年7月22日在盐城市大丰区举行，总投资约20亿元。

    2015年，权健纳税1.09亿元。2017年，权健营业总收入10亿元，纳税1.5亿元。

    查询天津市市场监管委官网，权健有中药饮片GMP证书、食品生产许可证、食品经营许可证、医疗器械经营许可证等。其产品质量，在日常检查中，只有中药饮片抽检时发现过不合格项。

    权健下属的权健自然医学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也就是舆论沸沸扬扬指向的内蒙古小女孩家长上告的企业，在“天津市市场主体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显示为“严重失信”。而“权健集团”与“权健肿瘤医院”都显示“信用风险分级良好”。

    其“严重失信”体现在三个罚单。一是2017年6月23日，未经审查批准，权健擅自生产的经络综合治疗仪广告，罚款金额30万元。二是2017年4月21日，权健生产、经营标签不符合规定，罚款金额127.554万元；没收金额1.41万元。三是2017年6月23日，生产经营标签、说明书不符合规定的食品黑莓虫草海参片，罚款金额97.5万元；没收金额13.153万元。

    2017年12月，天津市市场监管委曝光2017违法广告典型案例，“权健自然医学科技发展有限公司”违法广告案位列其中。

    在商务部官网，公众咨询权健是否涉嫌传销、虚假宣传等留言，从2005年至今，大约有三四十页，但商务部多数回复都是请咨询当地工商部门。

    涉嫌虚假的宣传

    2018年4月30日，正是越南百合花盛开的季节。权健越南分公司举办火疗技术对人体健康的应用会议。权健越南分公司经理、员工以及权健越南各地市场销售人员150余人参加。

    2018年12月31日，沈阳市铁西区一位阿姨表示，火疗店在当地不少，也体验过，就是酒精倒在毛巾上点燃，放到身体不舒服的地方。店主说得神乎其神，似乎能包治百病。

    那么，在内部宣传和顾客服务过程中，如何界定虚假宣传？

    记者曾经采访过温州市鹿城区市场监管局查获的保健食品欺诈和虚假宣传案，销售人员都是在“一对一”给老年人洗脑时，才夸大产品功效。一旦咨询场所人多，就“不越边界”地介绍产品。执法人员卧底20天后才获得证据，可见获得虚假宣传的证据有多难。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罗翔认为，其实，刑法从行为和结果两个层面对“保健品”的虚假宣传进行了规制。

    从虚假宣传行为来说，可能触犯刑法的虚假广告罪，“广告主、广告经营者、广告发布者违反国家规定，利用广告对商品或者服务作虚假宣传，情节严重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

    该条款中所说的国家规定也即《广告法》的相关规定。《广告法》第四条规定：“广告不得含有虚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内容，不得欺骗、误导消费者。”第十七条规定：“除医疗、药品、医疗器械广告外，禁止其他任何广告涉及疾病治疗功能，并不得使用医疗用语或者易使推销的商品与药品、医疗器械相混淆的用语。”

    《广告法》还明令广播电台、电视台、报刊音像出版单位、互联网信息服务提供者不得以介绍健康、养生知识等形式变相发布保健食品广告。

    可见，只要在“保健品”的广告宣传中出现了疗效、成功率、比较、代言推荐等内容，就违反了《广告法》的禁止性规定。

    罗翔说，《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关于经济犯罪案件追诉标准的规定》对虚假广告罪的立案标准其实很低。只要涉嫌下列情形之一的，就应予追诉：“1.违法所得数额在十万元以上的；2.给消费者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数额在五十万元以上的；3.虽未达到上述数额标准，但因利用广告作虚假宣传，受过行政处罚二次以上，又利用广告作虚假宣传的；4.造成人身伤残或者其他严重后果的。”

    因此，客观说来，我国法律对虚假广告的规制其实相当完备，关键是法条能否顺利从纸面走向现实。

    罗翔认为，从虚假宣传的结果看，可能触犯诈骗罪和生产销售假药罪。

    如果虚假宣传让人陷入认识错误，误信“保健品”的疗效，可以考虑以诈骗罪论处，诈骗数额只要价值3000元至1万元以上的，就构成犯罪，而若达到50万元以上，就可以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

    如果以保健食品冒充治癌药品，向患者推销，这种行为就可能构成刑法的销售假药罪，如果出现致人死亡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可以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眼下，天津市将此案“函请”国家市场监管总局，事件处理最终能否引入刑法，也将是今后此类事件的分水岭。罗翔说，利用患者的绝望来牟取暴利，不论在道德或是情感上都触犯了底线，因而必须受到法律的规制。

老道

公司都做到这么大了，现在才发现违法？
接下来，一堆管员要倒霉了啊

595411992

这真是一查就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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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等保健品改革

胜利者

无论多么健全的法律、需要严格的执行人

中华骏捷

法律只能管管老实人，白猫黑猫是管不住或者不想管或者管不了的。

leileihcl

法律永远都在健全的路上

zk8031

倒是挺能理解这句话的“只有中药饮片抽检时发现过不合格项”

GMP检查不可能让你零缺陷通过的

syhorchid

权健涉嫌虚假宣传，结局不妙。

绿肥红瘦

希望法规能落实到实处

王小妞

被鱼肉的百姓……

xqliu

仅仅是虚假宣传吗？

jamesxu16

老道 发表于 2019-1-7 08:05
公司都做到这么大了，现在才发现违法？
接下来，一堆管员要倒霉了啊

不会一堆管员出事的，一定是临时工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