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软香轻红嫁与春水 让蝴蝶死吻夏日最后一瓣玫瑰, 让秋菊之冷艳与清愁 酌满诗人咄咄之空杯; 让风雪归我,孤寂归我
——周梦蝶
我不知道我昨日的根托生在那里 而明天──最后的今天── 我又将向何处沉埋……
一切都将成为灰烬, 而灰烬又孕育著一切
我在红与忧郁之间徘徊著。
已没有一分一寸的余暇 容许你挪动‘等待’了! 你将走向哪里去呢? 成熟?腐灭?
把一根断枯的柳枝 在没一丝破绽的水面上 著意点画著“人”字── 一个,两个,三个……
滴你底血于我底脐中! 若此生有缘:此后百日,在我底坟头 应有双鸟翠色绕树鸣飞。
我死去了,你悼恋我; 当我偎依在你身旁时, 却又不睬理我
甚至虚空也懂手谈, 邀来满天忘言的繁星……
过去伫足不去,未来不来 我是“现在”的臣仆,也是帝皇。
这条路好短,而又好长啊 我已不止一次地 走了不知多少千千万万年了 黑色的尘土覆埋我,而又 粥粥鞠养著我 我用泪铸成我的笑 又将笑洒在路旁的荆刺上
黑花追踪我,以微笑底忧郁 未来诱引我,以空白底神秘 空白无尽,我底忧郁亦无尽……
“什么是我? 什么是差别,我与这桥下的浮沫?”
“某年月日某某,曾披戴一天风露 于此悄然独坐” 哦,谁能作证?除却这无言的桥水?
而桥有一天会倾拆 水流悠悠,后者从不理会前者的幽咽……
昨夜,我又梦见我死了 而且幽幽地哭泣著,思量著 怕再也难得活了
然而,当我钩下头 想一看我的屍身有没有败坏时 却发见:我是一丛红菊花 在死亡的灰烬里燃烧著十字
我想把世界缩成 一朵橘花或一枚橄榄, 我好合眼默默观照,反刍── 当我冷时,饿时。
我要 把身上的衣服全都脱下 把心上的衣服全都脱下 散发跣足
拼一生── 把氤氲在我心里的温润的笑 凝铸成连天滴滴芳绿 将泪雨似的落花的摇摇的梦儿扶住
这故事是早已早已发生了的 在未有眼睛以前就已先有了泪 就已先有了感激 就已先有了展示泪与感激的二月
你心里有花开, 开自第一瓣犹未涌起时; 谁是那第一瓣? 那初冷,那不凋的涟漪?
行到水穷处 不见穷,不见水── 却有一片幽香 冷冷在目,在耳,在衣。
说命运是色盲,辨不清方向底红绿 谁是智者?能以袈裟封火山底岩浆
枕著不是自己的自己听 听隐约在自己之外 而又分明在自己之内的 那六月的潮声
从不曾冷过的冷处冷起 千年的河床,瑟缩著 从臃肿的呵欠里走出来 把一朵苦笑如雪泪
隔著因缘,隔著重重的 流转与流转──你可能窥见 那一粒泡沫是你的名字?
你底心很亮,而六月底心很暖── 我有几个六月? 我将如何安放我底固执? 在你与六月之间。
一个蹉跌,她流星般落下 我欲翻身拾起再拚圆 虹断霞飞,她已纷纷化为蝴蝶。
醒著,还是睡著聪明?七月想 湛然一笑,它以一片枫叶遮起了眼睛。
风尘和忧郁磨折我底眉发 我猛叩著额角。想著 这是十月。所有美好的都已美好过了 甚至夜夜来吊唁的蝶梦也冷了
是的,至少你还有虚空留存 你说。至少你已懂得什么是什么了 是的,没有一种笑是铁打的 甚至眼泪也不是……
悲哀在前路,正向我招手含笑 任一步一个悲哀铸成我底前路 我仍须出发!
向每一寸虚空问惊鸿底归处 虚空以东无语,虚空以西无语 虚空以南无语,虚空以北无语
倘你也系念我亦如我念你时 在你盲目底泪影深处 应有人面如僧趺坐凝默
才得伸一次唯美而颓废的懒腰 才得哭一次自己的哭,笑一次自己的笑
才得串演一次唯我独尊的人立 像二五零三年前一个婴儿所串演的。
时间:你底衣裳一分一寸地蜕落,蜕落 你一直在想──你是否与释迦同大?
如果世界是方而不是圆 地下天上将永不得相见; 而见时的窘涩,与别时的幽愁 将被影尘遮起── 千岁一日,咫尺万里 纵使隔著薄薄的一层幽明谛听 你听到的将只有沉默。
若一息便是百年,刹那即永劫
谁是心里藏著镜子的人呢? 谁肯赤著脚踏过他底一生呢? 所有的眼都给眼蒙住了 谁能于雪中取火,且铸火为雪?
坐断几个春天? 又坐熟多少夏日? 当你来时,雪是雪,你是你 一宿之后,雪既非雪,你亦非你
直到零下十年的今夜 当第一颗流星騞然重明 你乃惊见: 雪还是雪,你还是你 虽然结趺者底跫音已远逝 唯草色凝碧。
当你泪已散尽;当每一粒飞沙 齐蝉化为白莲。你将微笑著 看千百个你涌起来,冉冉地 自千花千叶,自滔滔的火海。
一株草顶一颗露珠 一瓣花分一片阳光 聪明的,记否一年只有一次春天? 草冻、霜枯、花冥、月谢 每一胎圆好里总有缺陷孪生寄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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